骊京城内,陸家書房。
陸玄瑜正在書案前寫着什麼東西,他身上穿着件墨藍色的長衫,暖黃色的燈火放置在書案另一側,将他的眉目勾勒的冷厲而又薄情。
月烏敲門進來,語氣有些冷凝。
“主子,宋姑娘不見了。”
陸玄瑜手一頓,臉上神情不變,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月烏有些憤憤不平,“主子,您明明都已經将她接回來了,為此還得罪了長公主,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陸玄瑜隻是在寫着什麼,一邊寫一邊問,“她是怎麼離開的。”
月烏回道:“沒人發現她怎麼離開的,早上丫鬟去她的院子,就發現她不見了。”
陸玄瑜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在意,“我知道了。”
月烏提議道:“主子,要不要把宋姑娘找回來。”
陸玄瑜擡頭看了他一眼,“不用,找她回來做什麼?”
“主子,可您之前為了她可是跟郡主退婚……”月烏看着陸玄瑜越來越不愉的神色,識趣的選擇住嘴。
陸玄瑜眉眼壓的很低,面色不虞。
“出去。”
月烏行完禮就要退下,“是。”
“等一下。”
陸玄瑜将寫好的信封進信封,蓋了火印,“将這封信送到燕蘭星手中,你親手給她。”
“是。”
月烏出去了,書房裡又隻剩下了陸玄瑜一個人。
他端坐在椅子上,微垂着眸,手裡拿着一塊陰陽香,他沉思着,語氣喃喃,“我是不是……做錯了一件事?”
“但總要有始有終。”
說罷,他将陰陽香放置在香爐,取了火折将其點燃,絲絲煙縷從香爐的镂空出飄出,纏住陸玄瑜的衣袖,随後慢慢攀延,将他拉入夢鄉。
他夢到了第一次見到燕蘭星的時候。
那是宣佑二十五年。
她才六歲,身上穿着豔紅的狐狸披風,脖子上挂着一串狼牙,身上滿是桀骜不馴,鮮活熱烈,眼睛亮晶晶的,對什麼都好奇。
她很不一樣,也很耀眼,自然而然的就吸引了所有人都目光。
她像隻不懂規矩的小獸闖入了四方院,她這般另類,自然遭到了小孩子的排斥。
那時候陸玄瑜剛下了學,出來透口氣,剛好瞧見燕蘭星跟一群小姑娘起了沖突,幾個小孩将燕蘭星圍到中間。
對面的小丫頭丢了燕蘭星手裡的糖人,燕蘭星就伸手奪了對面小姑娘的糖人,瞧起來很公平,甚至燕蘭星還告訴了她一聲,又拿過來的。
對面的小丫頭被氣哭了,委委屈屈的找大人告狀,旁人都說是燕蘭星先動的手。
燕蘭星眼底滿是不可置信,倔強給自己辯駁了句,但是沒人聽。
陸玄瑜站在二樓看着,這般閑事他是不管的。
這裡邊的小丫頭都是貴家子,而陸家早有日暮之相,他不喜歡招惹是非。
燕蘭星很倔,開口一句話後就一言不發,也不給自己解釋,陸玄瑜以為受了這般大的委屈,燕蘭星會哭鼻子。
沒想到燕蘭星站在原地,等人走了後,将糖人咬的咔吧響,像是在發洩不滿。
陸玄瑜沒見過這般妙人,覺得有意思極了,不自不覺就看的久了。
忽的燕蘭星擡起頭來,往向他這邊,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将糖吃幹淨走了。
再後來是在靖北候府的宴會,
其實就是給京中的人認認人,畢竟燕蘭星自小在北疆長大,這是侯府家的幺女自然要寶貝着,可不能任人欺負了去。
陸玄瑜跟着陸夫人去了,他也是第一次正面瞧這個妹妹。
她換了京中的衣裳,淡粉的衣裙,頭上紮了兩個小辮,一雙眼睛好像會說話。
燕夫人摟着她,她這次倒是聽話的叫了聲陸哥哥,隻不過心思也沒在他身上,攥着手裡的銀镯子玩。
那句聽着是乖巧,但是陸玄瑜知道,這個小妹妹怕是個不安分的。
兩家離的近,燕蘭星雖是女子但是燕夫人依舊教她開蒙,教她讀書寫字,但是不許她在練武惹事了。
那時剛好花燈節,骊京的貴女知道她學了字,故意刁難她讓她作詩,輸了要她手裡的花燈。
燕蘭星自然是作不出來,她才學了多久,可她也不想給,她手裡的花燈是個活靈活現的小螃蟹,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的。
陸玄瑜看着她氣鼓鼓的樣,鬼使神猜的上前幫了她一把。
那些人見也赢不了陸玄瑜,識趣的散了。
陸玄瑜點了點頭,就要離開,沒想到被小丫頭叫住了。
“陸玄瑜?你為什麼要幫我?”
陸玄瑜頓在原地,他比她大四歲,她怎麼喊他名字?
陸玄瑜神色未變,隻是輕聲開口,“隻是恰好會罷了。”
燕蘭星看着她,眼底罕見的有些扭捏。
“那你幫了我,這個燈籠送你了。”
燕蘭星快走兩步,将手裡的燈籠往他手裡一塞,眼睛一彎,比後面所有的花燈都要亮。
“謝謝你幫我,你還是第一個幫我的人,我記住你了。”
說完,揮了揮手,笑着跑向了另一邊。
唯留陸玄瑜怔愣在原地,直到提着燈籠回家,門房裡的人提醒,他才發覺,他竟不知不覺的笑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