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說,慕汐唯有明日再來拜見。
關于立狀一事,不必她多說,謝妩立時便将此事攬下來,又撫慰她:“阿汐,你不必擔心,日後你便住我家,何況我阿爹阿娘早年便說了要收你為義女,隻因你遲遲未曾同意,這才作罷。還有銀票一事,我待會便命人給你送來。”
“一萬兩不是小數目,你哪裡來這麼銀子?”
慕汐訝異,阿妩心意如何,她自是清楚,謝大人雖有朝廷俸祿可食,但卻時常将部分所得拿來接濟貧苦百姓,留下的銀錢也堪堪隻夠維持日常生計。
頓了半秒,慕汐思及一事,登時肅了面色:“你不許典當家裡的任何東西。”
被她一語戳中,謝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後,又忙道:“我阿娘也常說,金銀錢帛皆是身外之物。若能以這些換來你自由,那不論典當什麼,都是值得的。”
“那我也不許。何況你縱然送來,禦史大人亦未必肯收。既是如此,我還不如依他所言,日後多多行善,待我有了積蓄,再還他也不遲。”慕汐正色道。
謝妩思量片刻,一是覺得慕汐所言有理,二是亦拗不過她,隻好作罷。
次日一早,衙門那邊來人傳話,道是訴狀已立,立時要慕汐前往衙門公證。
管硯前來與她道:“我們大人也得了消息。梁大人的事已遣人去探查,隻是尚未有消息傳回,為護姑娘安全,大人特意吩咐備了車馬,讓我等送姑娘到衙門一趟。”
慕汐不曾料到那禦史大人竟這般思慮周全,由管硯護送,她到底也能多幾分安心。
至衙門,慕汐見袁慶平夫婦已然跪在正大光明牌匾下,據曹主簿所登記之事,公證言明後,雙方在謝大人的見證下摁上指印,将“袁沫”之名從袁家族譜中剔除,彼此便再無關系。
事情進展得極為順利,一系流程下來,三人并無多一句交流,及至雙方摁下指印,一切已成定局,慕汐才不由得松了口氣。
籌謀了這些時日,她終能脫離了那水深火熱的袁家。
做完一切,林悅華頭亦不回地出了衙門,袁慶平低頭瞧着手裡的公證書,霎那間不由得老淚縱橫,他擡首望向慕汐,帶着歉意道:“沫兒,你母親沒了後的這些年,是為父對不起你。”
不過一夜未見,眼前人似乎老了不止十歲,連白發都顯而易見了。
然慕汐并未有半分憐憫,從昨日袁慶平勸她回梁府成婚的那一刹那,由原身及至而來的對他的那一絲期望也徹底消失。
慕汐冷冷地道:“袁先生,如今我已改了名姓,我姓‘慕’,單名一‘汐’字,日後若不幸你我再有相見日,請您莫要再這般稱呼我了。還有,您的一聲對不起,并不能抵消‘袁沫’此前受過的所有苦。”
真正的袁沫早便在十一年前死去,慕汐不會更不願代替袁沫去原諒這位所謂的父親。
因為在她看來,遲來的謙意比草都賤。
在衙門公證完,尚未回到驿館,宋禦史那邊便有消息傳來,道是那梁知府買賣官職的事确鑿無疑。
梁知府昨日收到消息,雖已連夜銷毀紙質版的證據,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經宋禦史底下的官兵連夜搜索,終是在梁府密室裡搜到大量現銀以及一份賄賂官員的鐵證。
而袁慶平利用兒女作冥婚以求官職一事亦被揭發,衙門府兵當即到袁家将袁慶平逮捕,擇日發落。
危機斷然解除,慕汐一時間隻覺恍然。她沒料到,事情竟能進展得這般順利,仿佛有如天助。
回到驿館,慕汐當即向管硯問道:“今日的事,多謝大人,隻是不知宋大人今日是否有空見我?”
料到她必然有此一問,管硯立時溫聲道:“大人已在二樓書房恭候,姑娘請。”
慕汐上到二樓,方得見那宋大人的真容。
是一下颌長有須髯的中年男子模樣,劍眉星目,面闊口方,令人一眼去,覺得他慈愛中又不乏行峻嚴厲。
慕汐提下裙擺,正經地向那宋大人行了個大禮:“大人今日大恩,我無以回報。來日大人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宋禦史見狀,忙上前将她扶起:“姑娘言重了。本官也是在其位謀其職,姑娘亦是郦朝百姓,百姓既有難,本官又怎能袖手旁觀?”
與那宋禦史攀談幾句後,外頭便有公文送來,慕汐見狀,适時告退,回至廂房裡。
她前腳剛離開書房,那山水屏風後便走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