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硯忙将棋子接住,笑道:“依我說,殿下你縱然将身份和慕姑娘說清楚,她也不會怎樣的。”
“你懂什麼?”裴行之站起身,“淮州王這個身份她若知曉,待本王必定會愈發疏離。”
為配制解藥,慕汐一連三日不曾出門。謝妩得知此事,生怕她又似上回一般,日夜配制,連水都不得空喝,便也借口住在桃居,以照料她這幾日的衣食住行。
三日後,解藥配制出來,管硯也早已在桃居候着,拿了解藥與慕汐道過謝,便快馬加鞭趕回複命去了。
眼見桃居的門終于掩上,坐在火炕邊上的謝妩松了口氣,站起來伸伸懶腰,朝慕汐道:“阿汐,我困了。”
慕汐早料到她要說什麼,一面将院裡的東西收拾幹淨,一面道:“你若還睡我這,隻怕謝大人午後便要帶人闖門了。況且我昨兒已經和芰荷說了,她待會便會過來接你回去。”
“啊......”謝妩當即萎靡下來,“阿汐,你也太不厚道了,我好歹幫了你幾日,活一幹完,你就要趕我走。”
慕汐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哪裡是來幫我幹活?分明是要借着這理由躲夫人罷了。”
“我阿娘太煩人了,”謝妩撿起地上的桃枝,百無聊賴地戳着火坑裡剩餘的炭火,“她總拿些男子的畫像過來,不是說楊家的二公子芝蘭玉樹,便是道文府的大少爺敦厚有禮。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夫人既不固執己見,也不閉目塞聽。你若不喜歡,回絕了便是,這有何難?”
“你道我沒同她說過麼?”謝妩無奈地道,“今日說了,明日便忘。你再提,她便說她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讓我别和她計較。”
慕汐笑道:“夫人這話原也沒錯,人的年紀上來了,記性差些也是有的。”
謝妩輕歎一聲:“所以我隻好到你這來躲懶了。”
兩人閑談着,芰荷已令車夫駕着馬車過來,謝妩不情不願地耷拉着腦袋正要回去,臨走之際又忽地想起一事,忙回首囑咐慕汐:“明兒晚上西街有花燈會,戌時一刻我過來接你去逛逛。如今是盛夏,來看病的人少,你總悶在桃居對身子不好。”
還未等她應聲,謝妩已出門上了馬車。
慕汐無可奈何,唯有上前将大門關上。
“慕大夫,請等等,”不想她方要把門闩插上,外頭忽然響起一道緊促的敲門聲,“慕大夫,求您,求您救救我母親。”
慕汐忙開門。
是一中年男子臉色焦急地背着位年逾古稀,且唇色發白的老太太。
“慕大夫,求您救救我母親,她誤食了千金子。”
慕汐心下一驚,立時側過身讓男子将老太太背進去。
一把脈,慕汐竟發現老太太脈息已極弱,她顧不得什麼,當即搗爛些草藥給老太太進行催吐。
催吐完,慕汐又給老太太熬了碗湯藥喂服。
忙完這些,老太太的脈息方漸漸恢複正常,然這時慕汐才發現她的腿筋卻是斷了,且檢查過後是再不能走路的那種。
慕汐不禁問道:“您母親的腿......為何會這樣?”
一旁的男子見母親再無大礙,又忽聞慕汐此言,不覺潸然淚下,頓了半晌,方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道來。
男子姓柳,單名一“僑”字,從前的家境雖說不得有多富裕,但依着祖上留下的幾畝良田,兼之母親竹編手藝十分了得,倒也算衣食無憂。
卻不曾想,天降橫禍,五年前老母親上山砍竹,不慎摔入獵人所布下的陷進中,雙腿的腿筋當場被割斷,所幸救護及時,這才不至沒了性命。然正是因了如此,前番所接的一個竹編大訂單無法完成,按書契所規定,他們必須賠償對方以定金為準的十倍之數。
不得已,他唯有賣掉家裡的幾畝良田,換取銀兩賠償後,将所剩無幾的錢全用來買了兩畝貧瘠的田地。
奈何,這兩畝田又十分瘠薄,每年所産的糧食屈指可數,連一家五口基本的果腹亦難以維持。
正因如此,他與妻子為了銀兩常年争吵不斷,兼之妻子服侍了老母親五年,耐心已然耗盡。
今日一早,兩人再次爆發争吵,老母親一氣之下便服了千金子。
話說間,老太太已轉醒過來。
眼見自己被救回,老太太捶胸頓足,抹着淚喊道:“你還救我回來作什麼?不如讓我死了算了,活着也是拖累你們。”
“阿娘,您說這話讓我情何以堪?”柳僑在榻邊跪下,含淚道。
慕汐見狀,心下感慨,便不由得勸說了老太太一番,又給她開了些補身子的藥帶回去,并包了一包碎銀給柳僑,兩人千恩萬謝後方背着老母親家去了。
每每聽到這樣悲涼的事,慕汐雖感慨頗深,卻也無可奈何。
翌日晚。
謝妩準時過來接她往西街去看花燈會。
“你且在此處等着,大抵戌時末我們便回。”方至街市入口,謝妩朝車夫吩咐後,便與慕汐、芰荷兩人入了西街。
月朗星稀下,齊整寬闊的西街已是人聲鼎沸,街道兩旁的小攤上挂滿千奇百怪的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