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她也沒有半分傷感。
一時感慨,不過是覺得人生無常。今日能高高在上,來日也能跌落淤泥裡。
因時間極趕,兩人一路從越州出發,途經汶陵、晟州,至礬川與從郦京而來的八萬大軍彙合後,也不過用了八日。
據管硯帶來的消息,榕王謀逆已被監禁,其黨羽皆被株連九族,斬首示衆。
蘭西十二州在前朝時便已被昌炎人奪去,直到十一年前,裴行之一舉攻下昌炎國都後,郦朝才收回了蘭西十二州的統治權。
一年前,昌炎新王上任,幾次三番派遣細作潛入蘭西,意欲煽動百姓謀反。一個月前,昌炎士兵更是殘忍殺害途徑邊境地區的三口之家。
此事傳到郦京,當即惹得百官暴怒,聯名上書皇帝要求派兵鎮壓。隻因當年收複蘭西十二州後,為穩固人心,朝廷不僅輕徭薄賦,在各種舉措上對他們多加寬待,還派了諸多兵力去開墾荒地,将所得田地盡數分給當地百姓。如今蘭西百姓竟不思感恩,反意欲追随昌炎謀反,這令郦京朝臣如何能平?
從礬川一路往西,裴行之率領八萬大軍不到一個月便已到達蘭州軍營。
入軍營安頓完沒兩日,慕汐和另外兩名郎中查了下糧庫裡的藥材,見多了些止血藥。
為避免後續戰事有突發情況,慕汐想提前入城采買藥材,軍營裡雖也備了許多,但總有缺的。
裴行之聞言,自是不放心,便令菊月和縷月一同陪慕汐前往。
雖說郦朝和昌炎現下已是水火不容,然一路進城,慕汐卻見有許多的昌炎女子身穿郦朝服飾,亦有衆多男子牽着郦朝姑娘。
“蘭西十二州被昌炎統治了近百年,兩族通婚已是十分常見。可兩國一旦戰交,最為本國人排斥、處境最為艱難的便是這些人。”菊月掀開竹簾,瞧了眼外頭的形景,不由得歎了口氣道。
前世生活了這麼多年,慕汐自是明白若要兩族和平相處究竟會有多艱難。明面上,自古以來皆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可若要征服靈魂,縱是用了上百年,也未必能成。
時隔近百年,郦朝仍要收複蘭西十二州便是明證。
到了藥材鋪,慕汐買了許多用以驅風散寒的草藥,縷月見了,不解地撓撓頭:“往日我瞧軍營裡的郎中們買的皆是些止血止痛的藥,現下天雖寒,可營裡的冬衣也備得足足的,姑娘你買這麼多驅寒的草藥作甚?”
“正是因軍中驅風散寒的草藥少,我才要買。若大家都有個頭疼發熱的,藥一用起來,便怎麼也不夠的。到時再買,又隻怕來不及。”
慕汐自然不會與她挑明,兩國交戰,最難防的便是有人投毒。她今兒所買的草藥,單用可驅風散寒,搭配起來更可解幾十種疫病。
采買完東西,慕汐回到軍中,拿起臉盆準備去外面打盆水洗漱一番,不想前面的主帥營裡忽地傳來“嘭”的一聲。
唬了她一跳。
原是杯盞被摔到地上的聲響。
裴行之那原是清潤的嗓音此刻含了七分怒意:“珺山一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半月前,本王就已下了軍令,縱是死守,都一定要保住珺山這條防線。可你是怎麼做的?退居陳守,任由昌炎占據。”
一道略有些粗犷的聲音響起:“那日不知怎的,有一支上百人的商隊途徑珺山,末将若下令伏擊,那上百條性命便要葬身其中。”
“愚蠢,”裴行之怒不可遏,“到底是這上百條性命重要,還是蘭西十二州重要?珺山這條防線失守,你難道不知這意味着什麼?”
“郁舟,傳本王軍令,馮副帥怠忽職守,未盡職責,重打五十大闆,即日起貶到倉糧司看管糧倉。”
他這話音落了片刻,一下颌長滿了胡子拉碴、生得虎背熊腰的将領低頭耷腦地從營裡走出。
郁舟也随他後面出來,見慕汐端着臉盆怔在一旁,上前笑問:“姑娘這是要打水麼?水井在那邊。”
他往東面指了指。
雖早已知曉,然為避免自己聽了牆角的尴尬,慕汐仍是謙和有禮地應了聲:“謝大人。”
慕汐轉身正要離開,郁舟連忙又道:“姑娘待會可有時間?”
“怎麼了?有事?”
郁舟負手在身後,搖了下頭,溫聲笑道:“倒不是我,是殿下。一路從礬川過來,他便沒睡過好覺,今日我瞧他,眼底有些發青。姑娘若得空,可否熬碗安神湯給殿下?”
慕汐微頓,軍中的三個大夫皆有負責的營帳,主帥營素來由莫大夫負責,熬個安神湯這般簡單的事,縱然無須莫大夫親自動手,由其他人按方子抓了藥過去熬便是了,何須特意與她說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