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把藥匣子挎在手邊:“前兩日從珺山送回來的那些受傷将士,今兒不知恢複得如何。現下沒了孟大夫,軍中也就剩我和魏大夫了,他一人在那必定忙不過來,我且去瞧瞧。你若得閑兒,便随我一塊去幫幫忙。”
縷月應聲,忙跟了上去。
當日兩千裴家軍埋伏在珺山,雖取了昌炎統帥哈拉提的首級,然裴家軍幾近全軍覆沒,回來的人剩不到三百,且一個個不傷得極重,不是斷手,便是斷腳。
慕汐來到其中一處傷兵營帳時,見魏大夫正為一名将士診治。慕汐沒打擾他,拿出藥讓縷月去幫忙為他們換藥,自個兒又去看看别的傷員情況。
半晌後,慕汐再回頭,卻見魏大夫仍坐在前面,正眉目緊鎖地為那将士針灸。
慕汐訝然,不由得上前問了聲:“魏大夫,怎麼了?”
見是慕汐,魏大夫将銀針輕輕從那将士的太陽穴上拔出後,方起身道:“方才肅簡過來說,這位大人的頭痛得受不住,讓老朽過來瞧瞧。隻是老朽剛看了,這位大人體内的氣息卻是怪得很。”
慕汐擰眉:“哪裡怪了?”
“他體内五行失衡,脈息紊亂。老朽原以為是他因沒了一條腿,情緒大悲大恸所緻,豈料方才為他針灸,竟無半點作用。”
慕汐聞言,側首望了眼榻上之人,卻見他緊蹙着額,冷汗順着鬓角流下。
現下是寒冬,天兒一點兒都不熱。
慕汐眉目緊鎖,思量片刻。
陡然間,她似想到了什麼,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額。
果真已開始微微發熱,再掀上衣一瞧,腰上的一大皮膚上已生出紅點。
慕汐面色微變,立刻往後退出一米開外,捂着口鼻朝魏大夫冷聲道:“是疫病,會傳染。”
她此言一出,原有些嘈雜的營帳霎那間安靜下來,衆人一臉驚懼地望向那張床榻,還未待他們反應過來,慕汐便立時吩咐縷月:“立刻去通知裴将軍,封鎖這個營帳,任何與這營帳内接觸過的人皆要隔離。”
魏大夫已上了年紀,思維沒那般靈敏,此時他才回過神,忙讓身邊的肅簡取來艾草焚燒。
裴行之趕到營帳外時,慕汐已覆上面紗正準備端藥進去,裴行之見狀,忙一把将她拉住,神色凝重地道:“不是說裡頭有瘟疫麼?你還進去做什麼?”
“我是大夫,”慕汐無奈解釋,揚了揚手裡的藥,“此時我不去,誰去?況且這個藥方是才開的,也不知有無作用,我須得進去看看他們用藥後的情況,再斟酌改進。”
裴行之一把扯下旁人的面紗覆在自己臉上,又将慕汐的藥奪過來,立聲道:“本王和你一同進去。”
一語未歇,他擡腳便要掀了簾子進去。
慕汐立刻将他扯回,冷臉怒斥:“你别鬧了好不好?你是一軍統帥,軍心穩不穩全在你。這病才發現,究竟厲不厲害尚且不知,你這般貿然闖進去,置這幾萬大軍于何地?昌炎現下虎視眈眈,此事若被他們知曉,你可有想過後果?”
她這話音方落,在旁衆人驚得面面相觑。
郁舟不覺訝異,他跟随裴行之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有誰敢這般厲聲訓斥他。當年的老大人再生氣,也不過給他甩幾個臉子罷了。
“殿下,慕姑娘言之有理,”郁舟頓了頓,還是上前勸道,“為大局着想,您還是暫且别進去為好。”
聞她一番訓誡之語,裴行之不覺沉了臉色。
隻怕天底下,唯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敢這般訓斥他了。若換了旁人這樣當衆下他的臉面,他斷斷不能忍。
半晌,裴行之自覺理虧地道了句:“縷月來禀告時,本王已立刻下令封鎖消息,任何人、任何東西都不能出軍中半步。”
聽到裴行之的語氣裡并未含怒意,慕汐無聲地輕呼了下。那話原是她氣上心頭,一時忍不住便脫口而出的,現下冷靜一想,隻覺得背後冒起冷汗。幸而裴行之沒有當即拉她出去重打五十大闆,否則她這小命兒還要不要了?
把藥從他手裡拿回,慕汐軟了聲音:“大人才歇了兩日,身子還沒好全,便不要在此地待着了。若有什麼事,我會着人去禀告大人。”
她聲音軟軟,似有哀求之意,裴行之壓在心頭的怒意瞬間消散。
見她拉來台階,裴行之自當接受。他負手而立,溫聲囑咐她:“既是如此,你萬事小心。身子若感不适,斷斷不可強撐。否則本王知曉,定饒不了你。”
慕汐連連應是。
送走了這樽大神,慕汐忙端了藥進去,喂與那将士服下。不想兩個時辰後,那将士的病情卻突然急轉而下,縱是用盡了藥,卻還是不到半個時辰,人便殁了。
魏大夫聞言,一時間冷汗涔涔,不由得擡手抹了下額,朝慕汐道:“這般瞧來,這病來勢洶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