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妩的話音未歇她便已然消失。
慕汐遽然睜眼。
她忙起身掀開帳簾,映入眼簾的卻是窗台上的青白刻花鵝頸瓶、月白色鲛紗帳以及那靠牆的月洞形書架。
原是個夢。
阿妩的話卻久久回蕩在她腦海。
此時天光已然大亮。
日光交染在屋裡,顯得靜谧又祥和。
慕汐擡眸,當下便有了決定。
裴行之過來時,早飯已然備好。
慕汐坐在他對面,掀眼望向那朗目疏眉之人,頓了頓後冷不丁地啟唇:“早便聽聞淮州的織造坊繡工很是了得,你昨兒送我的那些雲錦,我想拿四五匹去裁了做幾身衣裳。”
忽聞此言,裴行之似乎訝異于她有這般好的興緻,不由得笑了聲,道:“這有何難?本王午後便傳裡頭最好的幾位繡娘進府,你要做什麼花樣,隻管便與她們說便是。”
慕汐夾了塊杏仁奶酪,狀似不經意般挑眉道:“叫人進府有什麼趣兒。近來天兒有些燥,我許久不曾出門,妝奁裡的胭脂也快要用完了,想順道出府挑幾盒胭脂回來。若令鹿韭她們去選,隻怕合不得我心意。”
此前裴行之也有意讓慕汐出門走走,隻怕她常日宿在寄春館裡,恐把身子憋壞了。
現下她自個兒提出來,倒省了一番事,因而裴行之笑道:“既如此,你想幾時過去?”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兒午後過去。”
裴行之當即吩咐下去,命周伯知會織造坊一聲兒,并備好馬車。
“現下雖已初夏,可一早起來仍寒氣,這乳和地黃粥本王特意命他們下了些酒糟,最是生津暖胃,你多喝些。”
裴行之給她盛了碗乳和地黃粥後,繼而道:“尚有一事,郦京近來常有血案發生,淮州亦恐不大太平。你既要出門,本王會命管硯領上兩支步兵護你,隻管安心便是。”
慕汐聞言,眉眼微挑。想監視她直言便是,哪來這諸多借口?再且說,郦京離此有近上千裡遠,縱然真有血案,何以牽涉至淮州?
可見他此言不真。
然心裡雖是這般吐槽,慕汐面上卻仍是淡淡的,隻溫聲道:“殿下做主便是。”
晌午後,慕汐換了身缃色挑花彩霞交領襦裙後便登上馬車往織造坊去。
織造坊位于北城東巷口,此地因臨近北城門,且因周邊酒肆林立,便是宵禁前亦是人聲鼎沸。
至織造坊,慕汐擡手檢查了下面紗和帷帽,見無甚異樣,方在鹿韭的攙扶下采着馬凳下了車。
一稍有些駝背且面色和藹的中年男子正候在門前,瞧見管硯,男子忙上前躬身道:“草民接到殿下之令,聽聞姑娘要來裁制衣衫,早早便處坊裡最好的三位繡娘等在裡頭了。”
管硯點點頭,擡起手掌指向那中年男子,朝慕汐介紹道:“這位是織造坊林管事,您有何吩咐隻管與他說便是。姑娘且安心進去,我等守在外頭。”
慕汐颔首應聲兒。
織造坊有四層高,林管事帶着兩人入了大門,便登梯直往二樓雅間,裡頭已備下茶水和點心。
瞧候在面前的那三位繡娘神色緊張,慕汐溫聲笑道:“我家原也是開繡坊的,你們不必緊張。我今兒特意來一趟,不過是想與你們說清楚我要的花樣兒,免得别人來傳,一時錯漏,倒可惜了這般好的料子。”
她說話很是溫柔,連同那壓抑沉悶的氣氛也被一并消掉。
其中一身着青衣,左邊嘴角帶痣的年輕繡娘聞得她此言,方揚唇笑道:“姑娘要什麼花樣兒盡可說,我們能做的必定給姑娘做出來。”
慕汐讓鹿韭把帶來的四匹雲錦取出,方細緻與她們說明要用哪種繡法、哪類圖樣。因慕汐說話簡潔明了,不消半個時辰,繡娘們便已心領神會。
慕汐這方告辭,出了織造坊後,管硯原想讓她登上馬車,慕汐卻溫聲笑道:“此處離胭脂鋪不遠,坐馬車反而麻煩許多。且明晃晃的一堆人太過打眼,我也不慣。莫若留一部分人在此候着,你另帶幾人跟在我們後頭豈不好?”
管硯思量片刻,覺着慕汐此言有理,便領了四五個人遠遠跟在後面。
慕汐一路往胭脂鋪去,此處所經過的巷口極多,若有人藏匿其中,便是要尋,勢必也須花費上好些時間。
每經一個巷口,慕汐皆深深地将此路印在腦海裡,至盡頭的胭脂鋪,她随意撿選了幾樣便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