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周枭和幾名侍衛騎上馬,在衛瑜然的馬車身旁騎着。
一路上,衛瑜然好幾次想掀開車幔,看看那個男人的臉色到底如何,他到底有沒有看到錢駱通的舉動。
隻有綠櫻還傻傻不知情況,甚至覺得周枭的出現幫她們解了圍,出了口氣。
“二少奶奶,幸虧周統制來得及時,不然那個錢少爺不知要糾纏多久。”
竟然還抓二少奶奶的手,簡直一登徒子!
過了會,綠櫻沒聽到回應,不禁看過去,發現二少奶奶憂心忡忡,疑惑問道:“二少奶奶,你怎麼了?”
衛瑜然心底歎了口氣,“沒什麼。”
若真是解了圍就好了,可解了圍,卻又無端讓周枭懷疑上,還不如她自己解決。
更讓人焦慮的是,她并不知周枭到底有沒有看到錢駱通的舉動,若是看到了,對自己有幾分懷疑?
回到元台新寨,衛瑜然剛掀開車帷,就看到周枭從黑馬上利落下來,一名侍衛牽走他的馬,這人大步往操練場走去,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衛瑜然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緒紊亂複雜,在綠櫻扶持下下了馬車,往竹軒居走去。
接下來幾日,衛瑜然察覺到周枭對自己微妙的變化,剛來元台新寨那幾天,周枭對自己就如同大哥,親切豪邁,甚至還會對自己調侃他就不遠庖廚,讓自己别再記着娘教給她的訓言。
如今她就是在寨裡遇上了周枭,對方也隻是看她一眼,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如果隻是在周府,她定然不會這麼煩擾,如果解釋過一次,别人仍是不信自己,她絕不會再去解釋第二次。
上次宴席一事,考慮到他要不久就要回軍中,她解釋與否,并不影響她的生活,就幹脆沒有解釋。
這一次不一樣,她如今住在周枭營寨裡,又靠着他俸祿養活,還得躲避林成弘和郝才捷的追求。
周枭懷疑她,對她沒有半點好處。
衛瑜然思來想去,決定做一份紅豆糍糕試探口風。
沒曾想,綠櫻端過去後,又端了回來,說:“二少奶奶,周統制說他不愛吃,讓奴婢端走。”
衛瑜然看着眼前辛苦做好的紅豆糍糕出神,連娘親都沒有吃過她親手做的。
“沒事……”她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綠櫻,“咱們換别的,炖一盅湯吧,你去重新弄。”
“好。”
綠櫻下去,換上了一份炖湯,衛瑜然打算親自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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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周枭不是在書房看兵法就是在操練場練兵,常常看不到人。
衛瑜然端着炖湯過去,得到通報後,她才能進去。
一進入書房,就看到那個男人坐在書桌前看兵書,衛瑜然将炖湯端到他面前。
“大哥,妾身看你近日事務繁忙,給你炖了一盅骨頭湯補補,你要不要趁熱嘗嘗?”
周枭的視線從書籍擡起,落到她手中的炖湯上,“端下去吧,我沒什麼胃口。”
衛瑜然啞口,見他又重新看起兵書,猶豫片刻,幹脆問道:“大哥到底是沒胃口,還是不待見妾身?”
這話說出來,面前的男人明顯一頓。
她就知道他在那件事上仍然保留懷疑,許是礙于身份,才沒有當面質問自己。
“實在是沒胃口,端下去吧。”
衛瑜然見他仍舊一副不想談論的态度,轉而改口說:“既然大哥沒胃口,那妾身有個請求。”
“說。”
“懇求大哥讓妾身明日出去一趟。”
“出去做什麼?”
“買些胭脂。”
這話一落,衛瑜然看到周枭手裡的書被握緊,書房裡的氣氛變得安靜。
過了片刻,周枭才說:“我讓人去給你買。”
“可妾身就想出去一趟,順便散散心。”衛瑜然定定看着他,有些自嘲,“大哥為何不讓妾身出去?”
周枭放下書,站起欲出門,“外面危險。”
衛瑜然站到他面前,勢必要他給個說法,“大哥到底是擔心我遇到危險,還是懷疑妾身在外面勾搭男子?”
周枭停下,目光生冷盯着她。
衛瑜然目光觸及他眼裡的不信任,胸口無端難受起來,她硬生生壓下去,顫着眼睫繼續反問:“那日在胭脂鋪發生的事,大哥是不是懷疑妾身和那位錢少爺有瓜葛?”
“就像當初大哥懷疑妾身勾引林大人一樣,故意在胭脂鋪勾引錢少爺?大哥心裡是不是這樣想的?”
勾引一詞莫名刺耳,周枭靜靜看着眼前端方清雅的女人,她身上确實蘊養着一股誘人的神韻,從容貌到身段,再到那秀口吐出的腔調,似有似無的馨香讓無數男子為之着迷。
既然話說了出來,那他便與她好好說道說道。
“你那日為何要隐瞞錢駱通送你胭脂盒?”
那日錢駱通在他面前藏起胭脂盒,他一個大男人怎會用胭脂盒,那隻能是給衛瑜然買的。可那日衛瑜然卻隻是說出來買胭脂遇上了錢駱通。
這女人剛到遙州沒多久,人生地不熟,卻偏偏為了一個剛認識的錢駱通,在兄長面前隐瞞陌生男子給她買胭脂盒一事。
怎麼不叫人氣憤,怎麼不叫人懷疑多想,更何況她還有前科。
“妾身若是解釋了,大哥難道會相信嗎?”
衛瑜然難就難受在這裡,他從來就沒有相信過自己,她為何要在一個不相信自己的男人面前,一次又一次苦巴巴解釋她和别人沒有關系。
“大哥怕不是忘了,上次宴席,我與林大人明明沒有任何關系,卻還是因為妾身不小心摔到林大人懷裡,而被大哥懷疑想勾引林大人。”
衛瑜然一想到這件事,眼眶不自覺發酸,前有狼後有虎,偏偏唯一的自家人還懷疑自己,個中苦楚和心酸隻有她自己知道。
每每夢到郝才捷和林成弘對自己的羞辱,她總是驚出一身冷汗,猶如溺水的人,陷入窒息當中。
“不知大哥還記不記得,那日守靈,郝才捷沖進來羞辱妾身,讓妾身當他的妾,是大哥替妾身出頭……”
女人眸裡不知不覺蓄起了淚水,“妾身原以為大哥是值得信任可靠的男人,現在看來,是妾身想多了,這世上唯一會相信妾身的男人,隻有妾身的夫君。”
周枭聽出她話語裡對自己的失望,對夫君的信任,胸口無端升起一股煩悶,“既然如此深愛二弟,你當初又為何進我屋裡?與我翻雲覆雨?”
衛瑜然冷不丁聽到他提起那件事,還是如此直白,臉色霎時蒼白,急得她顧不得失态,“妾身沒有!妾身根本就不喜歡大哥,怎麼會故意勾引大哥?!”
這話一落下,她的手腕猛然被一隻大手扣緊,她吓得不輕,甚至連哭都忘了反應,隻錯愕看着眼前陰沉的男人。
不明白她隻是澄清而已,為什麼大哥臉色如此難看。
“那春采圖呢,為何那種□□之物會在你馬車裡?”
衛瑜然忽地啞口無言,她也不知為何會在她馬車裡,難道這就代表那本書是她的麼?
“既然大哥一直懷疑妾身不知檢點,又何必讓妾身住下來。”衛瑜然淚眼婆娑,倔強凝望着眼前的男人,看他抿唇不語,神色難辨盯着自己,這一刻她難掩失望,終究是不再對這個男人抱有希望。
垂下眼眸,淚珠滾燙劃過臉頰。
“不如讓妾身搬出去罷,就不礙大哥的眼了。”
周枭欲說些什麼。
她努力掙開他的桎梏,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時,忽然想起什麼,身形一頓,朱唇輕啟:“那件事,妾身希望大哥可以忘了,不要再想起,這是對夫君的不敬和亵渎,對妾身來說,也并非什麼好的回憶。”
“衛瑜然!”
一道低沉沙啞的嗓音從身後傳來,衛瑜然剛一轉身,就被男人抵在柱子上,高大結實的身軀幾乎将她整個人困在柱子和他胸膛之間。
驟然逼近的氣息侵入她鼻尖,讓她蓦然發顫。這樣的逼近讓她想起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夢中,自己在靈堂上為夫君守靈時,大哥身披盔甲從群山疊嶂中駕着一匹黑馬,疾馳而來,利落翻身下馬,直奔靈堂。
卻不是為弟弟吊唁,而是直奔她而來,裹挾着濃郁的肅殺之氣。
将她抵在牆上,毫不猶豫進入,絲毫不顧她的抵觸和提醒,亡夫的遺體就在她面前,而她卻毫無力氣反抗,雙手隻能無力地抵在冰涼的金鱗甲上,承受他的粗魯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