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熙也不再多言,她回頭打量了一下廊亭旁的旌旗,淡淡道:“既然楚小公子也負傷了,那今日擊鞠就到此為止,大家都散了吧——”
“不能散!”楚明澤驟然出聲。
他的面色微沉,眼底沒有任何笑意,和他當年縱馬輸給李懷熙的神情一模一樣。
不甘,惱怒,還有着要和她一較高低的戾氣。
他闆着臉後退兩步,狀似恭敬,實則語氣冷淡,“今日殿下與臣勝負未分,此賽不能散!”
果然這些年過去,楚明澤還是那個楚明澤,他或許不是輸不起,隻是不願意輸給一個頑劣的小公主罷了。
李懷熙心中冷笑,對此人再次失了耐心,也認清他并非是自己可以拉攏之人。
“你還想比?”李懷熙斜睨他一眼。
她伸出兩根手指比成環形抵在唇邊,吹出一聲響亮哨聲,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白馬立刻高高昂起頭,朝着她疾馳而來。
白馬在她面前乖順的停下了腳步,李懷熙撿起地上的球杖,下一刻翻身上馬。
她擡手,用球杖直指一旁的小太監,“抛球。”
小太監雖然不明白長公主意欲何為,但仍是依言飛快地抛出木球。
木球飛快地掠過空中,下一刻李懷熙狠狠甩手,球杖“砰”的一聲擊中木球,随着烈烈風聲響起,木球萬分精準地落在了球洞之中。
滿場寂靜無聲,長公主殿下身處場邊,這樣遠的距離,竟然能一球落洞,在場之人無不瞠目結舌。
李懷熙随手将球杖抛進小太監的懷裡,她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居高臨下地看向楚明澤,“你能拿什麼和我比?”
話音落下,她再不看向楚明澤,從馬上一躍而下,朝着秋白和丹陽道:“我們走。”
楚明澤盯着她的背影,又看向方才比賽時二人赢下的旌旗數量,才曉得二人之所以能戰得不相上下,無非是小殿下藏鋒罷了。
他死死咬着後槽牙,眸光晦暗難明……
*
沈景洲和楚明澤,崔恒一道往回走,右邊的楚明澤面色冷沉,一直沉默不言,左邊的崔恒卻神色激動,一直在喋喋不休。
“我早就說了那長公主不是好相與之人,當初她長街上用馬匹發狂設計你,沒想到今日竟又故技重施!”
“子博。”沈景洲無奈歎道:“當日長街上的那匹馬發狂,本就是一場意外。”
崔恒憤憤道:“若是意外,她怎就這麼巧的出現在那裡,就算那日是意外,今日之事又如何解釋?”
沈景洲想起李懷熙和李安甯的言談,自知此事非她所為,于是停下腳步正色道:“子博,你對長公主有偏見。”
崔恒冷哼一聲,不再言語,沈景洲又轉過身子,看向楚明澤,“楚兄,你也莫要生了怨氣,擊鞠之賽不過玩樂,何必計較?”
“我瞧小殿下今日之舉,分明存了羞辱我的心思。若非知柏今日受傷,我定要和她分個輸赢才是!”楚明澤又冷眼看他一眼,“你如今雖做了她的少師,但也莫要偏幫她!”
話音剛落,他不等沈景洲出言,便已經大步離開。
曾經他賽馬輸給長公主,一個人灰溜溜地回到城内,被衆人背地裡嬉笑的場面又再次湧起來。
他面色鐵青,腳步走得飛快,卻沒有留意到路上多出來的幾個人。
待他回過神看清來人時,目露詫異,飛快跪地行禮,恭敬道:“下官見過宸王殿下。”
李宸淵彎腰扶起他,溫聲道:“楚大人何須多禮。”
他揮手,立刻有人端着托盤上前,呈在楚明澤的面前。
楚明澤不解地看過去,見油亮的漆木托盤上,赫然是一對通透的青玉雙螭耳杯盤,他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宸王在擊鞠之賽上所出的彩頭。
“殿下這是何意……”楚明澤猶疑地開口。
李宸淵伸出手指點了點杯盤,溫聲道:“此物自然是要贈給大人的。”他又擡手扶着他的肩膀,“今日你與懷熙的較量,我都在一旁看到了,老實說,如果今日擊鞠之賽能夠順利進行到最後,我覺得你未必會輸給她。”
“殿下……”!楚明澤有一絲受寵若驚,又想起今日長公主驚豔衆人的最後一球,苦笑道:“下官有自知之明,絕非公主殿下的對手。”
“不,你可以做到的。”李宸淵頓了一下,語氣中隐隐帶着蠱惑,“你能勝過她的地方,又豈止是一場擊鞠?”
“你與沈景洲同窗多年,但他如今已得了長公主青眼,說不定哪日便會扶搖直上,平步青雲。可你才華并不亞于他,又豈甘心居于他之下?”
楚明澤微怔,他的手慢慢攥緊,“日後微臣辦公必定夙夜不怠,隻希望陛下能看在眼裡,不負我一番苦心……”
“如今的聖上是公主的親弟,又格外的依賴她,重用哪些臣子,不也就是她一句話的事兒?”
李宸淵看着楚明澤捏得泛白的指節,輕飄飄地補上一句,“明澤啊,你也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長公主殿下并不能看得上你。”
楚明澤腦海裡如遭一記重拳,他垂在身側的手不停發顫,是了,長公主不但看不上他,隻怕現在更是對他嫌惡……
一股惱意直直竄上來,他區區一個臣子,又何必逞一時意氣,去和長公主殿下作對!
眼見楚明澤遲遲不說話,李宸淵忽的湊近他,聲音放得極低,“怕什麼?”
“這不是還有本王賞識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