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璠嗅到苦味,擰起眉,沒受傷的手拿了碗,屏住呼吸往裡灌。
元衡在一旁耐心等着她喝完藥,眼睛從那張臉看向被上裹着紗布的手。
岑璠下意識想要縮回手,然而隻是略微一動,便扯到了傷。
疼到直往外滲冷汗,她不得不咬緊了唇。
元衡移開了目光,聽不清任何情緒,隻說道:“你的手,宮裡的太醫會來治。”
細想後,岑璠一時不明白。
他的意思是,他請了宮裡的太醫,而那太醫會來這裡?
她沉默許久,低聲道:“多謝殿下好意,民女回家便可,無需…”
元衡轉過頭,沒等她拒絕,掐斷了話,“死的是柳家人,你可知他和你們虞家是何關系?”
那時她慌的厲害,來不及細想,那人當時說過,他是柳家人。
她那名義上的妹妹,嫁的正是柳家。
“現在還想回去?”
岑璠微微張開唇,想了片刻,雖是沒再提回去,卻還是堅持道:“民女會盡快離開,不勞殿下費心。”
元衡早知她是個倔強的人,可還是想不通她為何執意要離開這裡。
他喉嚨一哽,語氣轉而強硬了幾分,“這個别院,外面人不敢進,你先待在這裡。”
岑璠看得出他心裡的不悅,這話也不是詢問,而是命令。
她殺了人,就像他說的,她現在不該回去。
她妥協道:“民女知道了。”
元衡不喜她這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他也清楚,她現在并非表面如此平靜,不然前世也不可能執意嫁給他。
剛才她的那兩聲咳嗽,便洩露了她的情緒。
他會等着她主動來找他的那一天。
心漸漸穩下來,元衡同她交代道:“柳家的事我會處理,你在這裡安心養病,虞家人之後不會找你麻煩。”
“若有人問起你昨日之事,隻說手是下山時摔的,其餘便說什麼都不知道。”
說罷,元衡便站起身。
岑璠這番缜密周道的囑咐,實在不像是剛見幾面的人能說出口的。
他是何圖謀?
岑璠想了許久,似是隻能想到一個理由。
她垂下眸,在他即将出門的一瞬,平淡地說:“殿下大恩,民女無以為報,若殿下想讓民女打探虞家之事,民女願意。”
元衡停住,轉頭看她。
她上一世找到他,也是做了這樣一個交易,然後進了王府,雖說區區一個虞家不足以他安插太多眼睛,可他那時還是答應了,主要是下藥的事背後有皇後的介入。
重來一次,他不想他們的關系又變成交易。
她能好好在他身邊就夠了。
岑璠仍低着眸,默不作聲等他回答,像是笃定他會答應。
卻是等到了一聲“不必”。
岑璠眼神動了動,眼瞧着男人就要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又道:“我還有一隻镯子,殿下可有看到……”
“那镯子已經碎了,若是你要,孤讓人送來。”
岑璠看着男人的影子消失,渾身卸了勁,轉而看向槿兒頭上的青紫腫包,問道:“槿兒可還好?”
槿兒摸了摸頭,搖頭,“我沒事。”
她看了看岑璠纏起來的手,眼睛又酸了,“姑娘的手可怎麼辦啊?”
岑璠眸光劃過一瞬的黯淡,輕輕道:“沒事。”
她來洛陽便沒打算再畫下去,這隻手還能保住,已是萬幸。
母親曾經用過的名号,她早該還回去了…
岑璠又問,“昨夜槿兒可是在這裡守了一夜?”
槿兒搖頭,“奴婢醒後,便被叫去問話了。”
岑璠眼神微動,低頭看了看身上新換的衣裳,又回想起昨日半夢半醒時,好像有人抱着她......
槿兒想到什麼,同她說道:“姑娘的衣裳是這裡的喜鵲姑娘幫忙換的。”
岑璠“嗯”了一聲,也覺得剛才想的太荒謬,或許是疼出幻覺了吧。
槿兒瞟了眼岑璠,斟酌開口,“我覺得晉王或許不想他們說的那般...上次在彭城,也是晉王殿下救了咱們,還幫咱們擺平岑家的事來着。”
岑璠緩緩點頭,“是這樣沒錯。”
他對她有恩,還是救命之恩。
她不想欠别人什麼,可這個恩情她怕是一輩子也報不完。
忽地,夢中漠然的目光又再腦海中閃過,轉而又響起一道聲音。
有人曾同她說,救人不一定求回報,挾恩圖報之人并非善類......
岑璠不知自己為何會将這兩句話聯系在一起,一時陷入呆滞。
“姑娘在想什麼?”
“沒什麼...”岑璠向窗外望了望,又想到被子上淡淡的香味,“躺了一日,陪我出去走走吧。”
槿兒點頭,扶她起來套了衫袍。
門外天正晴,晴空碧洗,光芒讓人睜不開眼,本該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然而不知為何,這院内滿園竟然栽滿了白梅。
花盛放的太早,錯過了春日,如今枝頭隻剩了幾朵飽經風霜的凋敗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