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赫托從來沒想到，自己會主動給人看蛋殼。

蛋殼對于龍族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體弱的龍在出生時會吃掉一部分蛋殼，用來補充自身。蛋殼還會和主人有一些共感——雖然這種共感很微弱。除此之外，蛋殼附近有着奇妙的磁場，能夠讓主人感受到曾經還在蛋殼中的安心感。

大概就是人類嬰兒在母胎中的感覺。

所以龍族進入休眠月的時候，有蛋殼在旁邊會非常有利。

抛開上面所有的因素，蛋殼也屬于龍類的隐私，相當于把自己嬰兒時的襁褓展示給别人看，當然要關系非常好才能抛開羞恥心。

赫托說完就馬上後悔。但是莉莉娅停止了哭泣，她抹掉臉上的淚珠，抽抽噎噎地露出好奇的表情：“蛋殼？”

赫托暗自懊惱，他覺得自己對莉莉娅好像太不設防了。說老實話，父親曾耳提面命，告訴他公主有多麼麻煩，讓他注意忍耐——忍過休眠月就好了。

可是，這位公主根本沒有哭，相反，她還大力誇贊他的巢穴和魔法，安靜陪他在山巅看雲彩，不哭不吵，總是鎮定而沉穩。

有時候赫托還會覺得她有點悲傷和孤獨，她會抱着膝蓋獨自坐在角落裡，露出呆呆的神情，不知在回憶什麼。赫托不由得有點好奇。

“蛋殼。”他歎氣道，“跟我來吧。”

他帶着莉莉娅從石塊上下去，沿着黑色的道路往前走，兩側都是黑紅色的岩石，赫托有點漫不經心，沒留意兩人的差距，莉莉娅在後面不得不快步才能跟上他。他們穿過岩石，在四處龜裂的大地上行走，前方有一些弧形的巨石，就好像半個拱門，他們走過數道“拱門”，莉莉娅才看見一個由弧形巨石構成的圓形框架。

她呆呆看着那些石頭：“……這個……就是你的蛋殼？”

“不是。”赫托難得有點踟蹰，停下腳步以極低的語氣說：“在那裡面。”他格外後悔自己說出那句話，為什麼給外人看自己的蛋殼，就好像小時候用的奶嘴被認真展示一樣奇怪。

赫托不願把臉扭向那邊，認真盯着來時的道路。莉莉娅探頭探腦，在巨石之間發現了兩半蛋殼。

她微微驚呼：“哇！”

赫托神情更加認真地盯着路。

莉莉娅左看右看。這隻蛋是非常完美的蛋的形狀，圓潤光滑，整體是漆黑的，黑得連一點光都不反射，但上面纏繞着一些詭谲的深紅色花紋，像花枝裝飾在蛋上，格外漂亮。

她忍不住說：“好可愛啊。”

赫托一頓，胡亂抓了抓頭發，藏在深紅發間的白皙耳廓也沾上一點紅。然後他聽見莉莉娅疑惑問：“但是為什麼這麼小？”

紅發少年頓時大聲維護自己龍的氣勢：“因為剛出生啊！任何動物剛出生都很小吧！會長大的！”

“啊……哦。”莉莉娅沒明白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大聲。

這顆蛋的大小就像西瓜一樣，對比他現在遮天蔽日的巨龍體型，實在是太小了。

她仔細觀察它，覺得花紋很精緻，而且隐隐有紅色光暈在表面流轉，看起來很不凡。她有點好奇是什麼手感，于是問：“可以摸摸嗎？”

“……”赫托豎瞳張大，表情就好像她提出要摸他一樣，把莉莉娅看得懵住。

她小心問：“很過分嗎？不能摸？”

“不能！”赫托斬釘截鐵道，“很過分！”

“好吧。”莉莉娅遺憾地看了眼蛋殼，感覺得出對方有點别扭，微笑對他道：“謝謝你帶我來看。不過，蛋殼放在這裡，是還有用嗎？”

赫托張口：“當然……不能告訴你。”

他還真是警惕呢，莉莉娅不禁笑了笑，她對這些本來就沒有好奇心，隻是順口一問。

但是赫托忽然繼續語速飛快地說：“除非……你和我交換。”

莉莉娅：“交換什麼？”

紅發少年燦燦的豎瞳盯着她，莉莉娅有種被冷血動物盯住的毛骨悚然，不過她知道赫托并沒有惡意，龍的眼睛天然就有居高臨下的威懾力。他的表情并不居高臨下，是截然相反的好奇，盯着她問：“你以前的生活是什麼樣？”

莉莉娅愣住。她沒想到赫托會問她這種問題。

蛋殼不是他的秘密嗎？她的經曆卻沒什麼不能說。

莉莉娅心裡倏忽間掠過好多念頭，她可以拒絕——她本來不是一定要知道蛋殼的秘密，或者，她也可以随便地打發過去。

但是，莉莉娅莫名不想欺騙赫托，這個念頭很怪異，但又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也許是因為沒有人問過她的以前。

莉莉娅說：“你想問哪一部分？”

赫托好奇道：“我覺得你有時候好像很難過，是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