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難過得哇哇哭了,他還高興呢?她又瞪他,少男耷拉着頭。
“畢竟……那個……我們,四年不見了。”他說:“我……我可能是,有點不安。”
或者說,并非有點,而是很不安。怕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遭遇了什麼不測,怕她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對誰動了心……這四年來,每時每刻都懷抱着這樣的不安,連午夜熟睡,也會因夢到她與旁人成婚而大汗淋漓地驚醒。
會忍不住懷疑,自己選擇離開,到底是不是做了正确的決定;會瘋狂地、深入骨髓地思念她——
她的樣子,她的笑容,她的氣息,她的溫度……
她叫他名字的聲音,高興的,生氣的,撒嬌的……有時他甚至會産生幻覺,仿佛她會突然出現在他身邊,叫他一聲“茂茂”;有時他想她想得心髒抽痛,無數次想要回來,回到她的身旁。
就是這樣,痛苦地、掙紮地、在不安與惶恐之中,度過的四年。
是很不安的。所以才會出言試探。會假意誤導自己變了心,想知道,她對此會不會有那麼一點在意,會不會……
……會不會,她心底的某處,還有着他。
所以,他的确高興,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正因她也對他有心;當然,惹她哭可絕不是他的目的,方之茂這輩子都不想要她再掉眼淚了……
掏出手帕,給她擦擦眼淚。女孩一點不領情,搶過手帕,自己胡亂擦一擦:“你就是想看我會不會吃醋。”
“……嗯。”
“哼。”
陸昭昭還好生氣,且感覺自己好丢臉!嗚哇……居然因為他的娘親而吃醋吃到掉眼淚……
可方才的難過,還殘留在身體裡。她也第一次意識到一件事——
【原來,我這麼不想,他喜歡上别人啊。】
當然,她一直知道,她對方之茂應該是有好感的。可這好感具體到了什麼地步,卻是方才才突然醒悟。自然,這其中或許有很大一部分是占有欲……可也證明,她從沒想過,方之茂會不愛她。
或許,她也一直在不安——
【四年不見,他會不會不愛我了呢?】
因為不安着,才會輕易地就被誤導,挑起了心緒。明明隻要冷靜地想一想,就該知道事有蹊跷……且方之茂跟母親一起遊曆,他之前在傳訊裡也提過的。
可她卻……
用力地又擤了兩下鼻子,陸昭昭順手把手帕用法術清潔了,但還收起來,打算之後再洗一洗。深呼吸,平複了心情——擡眼一看方之茂,還是好氣!
“你跟我說實話,”她還帶着鼻音:“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嗯?”
“打扮成這個樣子……”
“……啊。”
故意……倒也确實是吧。方之茂着實起了個大早,開始搗騰自己……他實在很清楚,自己的心上人是個顔控;也實在很清楚,她喜歡看他打扮成什麼樣……
再怎麼說,她愛看的r18話本,還是他找的呢。
但他說得倒很理直氣壯:“所謂,男為悅己者容嘛。”
他含笑看向陸昭昭,陸昭昭沖他皺鼻子。才忽然注意到,這人還戴着銀色金屬耳扣,以及……
那略微松開的衣領間,是一條黑色、皮質的choker嗎??
“在看這個?”少男挑眉,大方地扯開了衣領的盤扣,露出choker和漂亮的鎖骨:“從前那個有點舊了,我換了新的……喜歡嗎?”
“喜歡……不對。”陸昭昭下意識道,又搖了搖頭:“……你為什麼戴着這個??”
“因為——”
少男拖長聲音,從choker的一端,摸出一條之前藏在衣服裡的、細長的銀鍊。
把它的彼端,放到了她的掌心。
“畢竟,”他說,扶了下眼鏡:“我是某人的小狗嘛。”
陸昭昭:“……”
方之茂:“(*^^*)”
陸昭昭:“……”
方之茂:“(*^^*)”
她伸出手,捏住他的嘴:“你不要再說話了。”
方之茂挑了挑眉。
“汪。”
陸昭昭:“……”
是這個意思嗎?!不說人話,改說狗話啊?!她瞳孔地震,而他已開懷地笑着,用力再把她擁入懷中。
“你——”
“昭昭。”他說:“我好想你。”
“……”
“你都不知道,”他喟歎道:“我有多想你。”
整整四年,他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呢?現在回想都覺得不可思議……而在離開陸昭昭之前,方之茂也從未意識到,她對他而言,是如此不可或缺。
簡直好像,早已糾纏進他的生命,深切而不可分割,是他的一部分,随着心髒而跳動。可他卻要離開她,離開他的第二心髒……這一千多天裡,他無時無刻,不得不與自己的本能做抗争,不是為了一時意氣,不是為了逞強好勝……
他離開她,恰恰是因為,他愛她。
他多想回來,他不能回來。他怕他一回來,見到她,就再舍不得走。
哪怕思念已将他的胸腔蛀空。
而陸昭昭,聆聽着他的心跳,也伸出手去,将他環抱。
“……我知道的。”她說:“我也……很想你的。”
她思念他,不會比他的思念更少。時不時的,在歡笑之時,她也會忽然看向一個方向,仿佛那裡會冒出一個一本正經、時不時插句話的小少年來。她從沒有停止思念他……可她卻從來沒有在聯系時對他說過:
【你回來吧。】
她會說“我想你了”,會說“我去了哪裡哪裡,感覺很好,等将來我們再一起去”……卻從來不說“你回來吧”。因為她尊重他的決定——哪怕不能理解,為何他一定要離開。
可是,在經曆過易禾和詩驚鵲的事情之後,陸昭昭覺得,她有些懂了。
【有些人離開你,恰恰是因為愛你。】
詩驚鵲這麼告訴她了:【很笨對吧?……可這也是他們的可愛之處。】
那麼總會有一天,他會回來的吧。但那一天,要是他願意的那一天才行。她不會去強求……不會去否定,那為了她而做出的決心,不會把他的努力,都因不理解而歸為笑談。
所以,隻是思念。隻有思念。
而那躁動的思念,在相擁的這一刻,終于得以平息。她緊緊地擁抱他,感覺有些委屈,又有些歡喜,把腦袋靠在他的心口,讓彼此的心跳與氣息交融。
“這次回來,”她說:“還走嗎?”
“……嗯。”他說:“不過應該不會太快……我聽說了,你這邊缺人手……需不需要,一個帳房先生?”
她笑起來:“你在外頭漂了四年,算賬的本事沒退步?”
“你大可親自檢驗一遍。”少男低低地笑,有點得意:“我賺了點小錢……給你帶了點東西,晚點你看看。你這邊需要錢的話,也跟我說。”
“哈、哈、哈。”陸昭昭哼哼:“方老闆現在可真是方老闆啦?”
“我就說我适合經商,老爹偏不信。”方之茂哼道:“……不過也沒怎麼分心思在這上邊……你修為進步也太快了,我得好好努力……将來再找機會幹個大事,得把給你的聘禮賺到手才行。”
“你又來——”陸昭昭好想擰他:“臭流氓——我看你這四年别的沒長進,臉皮倒是厚了不少!!”
一會兒“老闆娘”,一會兒“成婚後”,一會兒“聘禮”的……壞餅幹!!“壞餅幹”倒是很得意:“我還能再壞一點。”
他輕輕放開了她,卻将手貼在了她的面頰,用很輕柔卻很堅定的力道讓她擡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
“昭昭……”他輕聲說:“……你好可愛。我可以親你嗎?”
陸昭昭:“……”
她怔怔地望着他,隔着薄薄的、淡藍色的鏡片,對上他含情的、溫柔的雙眼。不禁垂了垂睫毛,沒有言語,微微地抿唇,卻并未拒絕。
一種無聲的默認……與許可。他将指腹摩挲過她的面頰,慢慢地低下了頭。她垂着眼睫,感受着胸膛之中,劇烈的心跳。
咚咚,咚咚。
氣息越來越近,呼吸要融化在一起,血液酥麻得身體有些發軟。但少男的唇卻停在咫尺之遙,久久沒能落下。
她不知道,他是為什麼在遲疑;這樣近的距離,她也無法觀察他的神情。但當意識到這個吻沒有落下,意識到他在遲疑的瞬間,她反而不再猶豫,伸手,扣住他的後腦。
略略擡起腳跟——
将唇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