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兩次的藥,更況且那藥的苦一次要吃幾顆才能壓下去。
再多的糖哪能經得起這般消耗,早早沒了,手上這份就是燕扶楹新做的。
前幾次糖沒了,孟如玺就用冰糖墊在舌下壓苦,還故意當着燕扶楹的面去拿糖,試圖獲得其他糖,而非普通的冰糖。
不過燕扶楹裝作眼瞎沒看見他的暗示,沒管過他。
而後來燕扶楹有時候進廚房就會想起來他,時不時做點糖和其他的甜食給他吃,還會根據他的喜好來增添材料。
燕扶楹恐怕先知後覺,因為自己想看他忍苦吃藥的惡趣味而有點愧疚。
時日一久,燕扶楹就承包了孟如玺的糖,連給他端藥都親自一起上,并且燕扶楹本人樂在其中。
孟如玺思及此處還幽幽歎了口氣,心裡半是因為吃藥的痛苦,半是糖帶來的甜蜜,兩種錯雜的情感浸透他的胸膛,但是孟如玺沒法責怪給他煮藥的燕扶楹。
沒辦法啊,燕扶楹确實很善良溫柔,給他熬藥的目的也是為了他的身體。
而他看到這樣可愛的小姑娘也确實沒法拒絕她的好意。
唉。
孟如玺假模假樣地感慨着歎息,實則對于小姑娘的行為很受用,整個妖的桃樹枝子快要長到天上了。
由于沒人在孟如玺周圍提醒他,所以他完全沒注意自己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哎,不行不行,要矜持點。”孟如玺掩飾般伸手整整并沒有褶皺的衣衫邊,自言自語嘀咕道。
孟如玺身為草木精中的桃妖,還有一處奇妙的特點。
那就是他開心就會想要發芽開花。
孟如玺其實是桃樹的神識靈智,氣息純淨,但身體還是廟前的桃樹,所以他一旦開心過頭就會開花。
雖然不會突然投映于桃樹本身,但是他自己身上會壓不住冒出來小花之類的東西。
幾百年來積德行善,有人受感,為他建了座廟,他這才會托身在神像中。
畢竟那是它自己的神像,也不算是野神鑽進神殼。
不大不小,因此孟如玺算是個小神。
隻不過不是正道出身,就是個邪神罷了,好在孟如玺也不在乎這種人們因為害怕而起的稱呼。
雖然他從桃樹上脫離而化形為人,和桃樹的聯系也是藕斷絲連。
但是到底兩者還是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不可能斷得幹幹淨淨。
他眼見着一個代表土撥鼠的小土包又從緩緩土裡冒出來,本來位于更深層的黑土被緩緩扒拉出來,堆積在洞口處。
孟如玺又掰了半塊塞嘴裡,珍惜地把剩下的部分包起來,重新塞回袖口,完了還用手拍拍,啪啪拍掉手上殘餘的碎渣。
晶瑩的金黃糖塊碎渣落在地上和黑土融為一體,不分你我,卻在孟如玺的手上留下了甜香。
雖然糖不會讓孟如玺的牙像那些嗜甜的孩童般疼痛,但是還是少吃點為妙。
多吃就少了,少了就少吃了,所以多吃就少吃。
他舍不得這麼早吃完,他知道燕扶楹最近在忙些什麼事情,不像自己比較閑,也不好讓小姑娘天天做給自己吃。
孟如玺眼見着那層從深處來的土越積越高,大概有三四寸的高度時,又倏然塌陷下去,然後從中默默露出一個半露着兩顆牙齒的小腦袋。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土撥鼠有些心虛的表情,抿嘴一笑,從袖口摸出來一捆胡蘿蔔,然後故意放在它的頭頂。
那胡蘿蔔甚至已經洗幹淨了,葉根還有些未幹的水漬,懸而未滴,像是清晨的露水附在橙色表面上,不知道孟如玺怎麼保存的,呈現出來一副水靈靈的樣子。
被勾引到的鼠五百八十六努力仰着頭看向頭頂,爪子不禁往上扒拉扒拉,試圖把小情人勾下來。
它的嘴巴微張,原本半遮半掩的牙齒露出來了更多部分,還咽了口吐沫。
孟如玺的手晃了晃,看着土撥鼠的腦袋和身體也随之搖擺,沉醉其中,活脫脫一副被勾了魂的樣子。
他也不再逗了,把那捆胡蘿蔔緩緩下方,壓在它已經環起來打算擁抱的爪子上。
鼠五百八十六接過來,柔軟的臉頰還往上蹭了蹭,抱着它左右晃着,顯然已經陶醉在幸福中,忘乎所以然。
孟如玺笑着搖頭,見不得它這沒出息的樣子,有些無奈,“你要東西我都答應了,又不會不給你,結果你就小心翼翼去拿一根。”
“拿一根就算了,”他停頓一下,無語地批評它說,“你還被燕扶楹她發現了。”
“也不是很貴的東西,以後跟我說,我會再給你買。”
孟如玺蹲在那裡,苦口婆心解釋半天,沒聽見半聲回應。
他這才發現鼠五百八十六還在沉迷于胡蘿蔔美人,爪子小心翼翼摸着那獨一無二的橙色外衣,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模樣。
他索性也止住了自己接下來的話,有氣無力地歎了口氣。
既然心不在這裡,那鼠在這裡又有何用?
孟如玺心情複雜地道:“……要不你還是走吧,繼續傳信去,我也沒别的事了。”
結果出乎他的意料,鼠五百八十六倏然大叫一聲,然後突然直直閉嘴,整個鼠緊緊抱着胡蘿蔔美人,似乎快要暈過去了。
孟如玺還以為這是因為自己提及它辛苦的工作而不滿,張口欲言,連忙擺手想要道歉。
它卻抱着胡蘿蔔在空中轉了個大圈,宛若一根蔥狠狠紮進土裡。
中途還卡了一下,兩隻小腳蜷縮着蹬了蹬,努力往土裡鑽,一溜煙兒跑了。
看起來之前就在假裝聽不見,不作聲等着他的“走吧”,然後迫不及待地以雷霆之勢趕去下一班。
可能對它來說,“下班”和“賺錢買胡蘿蔔”才是最重要的目标吧。
孟如玺緩緩閉住了嘴巴,把手默默收回去,假裝風平樹靜,一切沒發生過,和留下來的那個土洞大眼對小眼。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出來的目的,一拍腦門,沮喪地說:“壞了,還沒給任參傳信說燕扶楹好心給我停藥了。”
可孟如玺不知道,任參已經單方面把他拉黑了,告訴整個鼠團說以後他的信一律扔掉。
孟如玺與信,不得與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