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拓跋珪對于諸葛承就沒管得那麼嚴了,他真的想看點什麼解悶的話,時間不長也就由得他了。反倒是諸葛承開始管起拓跋珪來,老說聞到他身上有寒食散的味道,還說什麼喝了寒食散就不準他碰自己的床。
拓跋珪倒是笑着任由諸葛承鬧,他能鬧就說明他今天精神不錯,這對于拓跋珪來說就是個好消息。至于寒食散他其實已經停了,那位醫者給他換了更溫和的對抗寒症的藥,隻不過那個藥也隻能緩解一下症狀,對于真正的病竈沒有任何幫助罷了。
反正這兩個人默契地不再提死亡的事,仿佛這樣就能有助于延長他們彼此的壽命。而多年以後,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在洛陽的時光,整日混在一起無所事事,就連時間似乎也跟着一起慢了下來,讓他們有了一種死亡還離他們很遠的錯覺。
“醒了?今天這麼早?”
“你今天,沒去上朝?”
“也是時候讓嗣兒監國了,反正他不是把那個毛小豆帶回來了嘛,他們兩個鬼谷秘傳換咱們兩個,一來一去那就沒什麼差,咱們都兢兢業業上朝這麼多年了,現在既然兒子争氣,那就該好好多休息兩天。”
本來皇帝這種不思朝政的行為當丞相的是該谏言兩句的,但是諸葛承自己都告病大半年了,也好像沒什麼資格來說拓跋珪。
“那……我今天想喝魚湯。”
“放心,今天不但讓你喝到魚湯,還是伊河裡現撈的那種。”
諸葛承好奇地看着拓跋珪,他已經很久都沒聽過對方這麼振奮的語氣了,上一次他這麼興奮還是在他們就快要拿下建康的時候的事了。
“今天有什麼喜事發生嗎?”諸葛承還在那疑惑的時候,拓跋珪就從侍從手裡接過了一套便服和披風,諸葛承瞄了一眼後發現是他自己的衣服,“我今天,可以出這個殿門?”
“嗯,不過先把衣服全換上,不能再着涼了。”
拓跋珪的興奮好像也感染了諸葛承,于是他連精神都變得比平常更好,很快這兩人一起換了便服上了一輛馬車。
“我們出宮去哪裡?”
“你猜呢?”
“我記得那間院子……已經在連年戰火裡毀掉了……”諸葛承也知道以他現在的身體,離開洛陽太遠壓根不現實,而在洛陽城附近,唯一值得他們再去的,也隻有年輕時待過的那間院子了。
“毀了可以再修啊,我特意畫了圖樣讓他們按照原樣重新造了一間出來。”
拓跋珪等了一會,沒有等到諸葛承的回應,他低下頭看了看,諸葛承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不喜歡重修的?那——”
“沒有,我隻是在想,我們剛住進去的那時候,我總覺得這房子造得挺好,怎麼也能支撐許久吧。這房子本來是你我倆人的,但反正你也已經有了皇宮了,那就幹脆都歸我了。我本想着,将來把它傳給我們諸葛家的後代當祖産,他們要是願意來洛陽,也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結果,還沒等着我們打過黃河,那房子就毀于一場大火。而我本家的叔伯兄弟侄子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和我斷了關系,最後一個個都在和我的争鬥裡死去了。我想拿來要當祖屋的東西最後還沒我支撐得久,我想要傳承的親人全都與我反目成仇,現在想來,連祖宗都沒有了的人,要祖屋也沒什麼意思是吧?”
“阿承,别這麼說!嗣兒這次在益州發現諸葛家還是剩下了一些旁支的,他們說諸葛家已經重新開了次祠堂,把你加回族譜裡去了。他們到現在終于明白,你做到了當年的武侯都沒做到的事,終結了百年亂世,重新給了天下太平。”
“阿承,你這一輩子,從沒有對不起‘諸葛’這兩個字過。”
對于拓跋珪的安慰,諸葛承隻是回了一個無所謂的笑。
這些年裡諸葛承聖眷昌隆,官職上又是相國又是大将軍,爵位上先是國公後來又封了異姓王,哪一樣都足夠和當年的諸葛亮并肩了。雖然胡人漢人裡也有嫉妒他這一系列封賞的,但因為他膝下無兒無女,本家嫡系那一支又幾乎死絕了,一想到等他一死,這些封賞自然又還回皇家,這些嫉恨的也就聽之任之了。
“罷了,不管對不對得起,等我到了老祖宗面前,大家一起算吧。”諸葛承說到這裡掀開馬車簾子看了看,發現他們已經是到了城外的伊河邊,那處院子就在不遠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