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脖子擡一點,我給你塗脖頸處的傷口。”
齊雅姿不為所動,夏彥看着她沉默了半晌,猶豫着收回手,整理起藥箱。
正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齊雅姿起身一把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的肩處,抽抽噎噎地開口:“小彥.......媽對不起你們姐弟倆,特地對不起你姐姐......夏國志在外面賭債欠錢,想把你姐姐嫁給比她大好多的二婚男,我把賣掉我嫁妝的錢給了他暫時抵債,又磨破嘴皮子地勸他,暫時打消了他這個邪念,但我知道他死性不改,萬一他又反悔了,所以......”
她坐起身子,那雙充斥着血絲的雙眼死死盯着夏彥,語氣更加強烈,情緒更加激動起來:“我是逃不出去了,高考後,你一定要帶着姐姐逃離這裡!”
齊雅姿的字字如珠玑,句句是箴言。
“那為什麼你不報警?明明證據确鑿為什麼還要簽下諒解書。”夏彥終于把困在心裡許久說不出口的疑惑問了出來。
“不能報警,夏國志抓進去了,我怎麼辦?還有,他就關個十年八年,出來一定會把我殺了的。”
夏彥實在不理解她的邏輯。反駁道:“他進去隻會對你好,他出來會怎麼樣都是十年後的事情。”
齊雅姿似乎已經被封建的枷鎖牢牢禁锢着,剝奪了她自由和思考的能力,隻能一味着順應她覺得應該依附的人。
可是那些人甚至還有她的親人,隻是把她當作一樣交易的工具。
也許她想逃過,沒逃脫出去,所以徹底放棄掙紮了。
“你還小你不懂!這些話你别再說了,被他聽到,你會跟着我一樣遭殃,你出去吧。”
齊雅姿抹了一把眼淚,推來了他,撇頭望向已經慢慢落下夜幕的窗外。
夏彥沒有多說什麼,拎着藥箱退回了出去。
—
晚上九點的時候,夏國志帶着一身惡熏熏的酒氣進了主卧,夏彥終于可以出來給姐姐煮一碗面填填肚子,可打開夏招娣房門的時候,她已經睡着了。
夏彥輕輕歎了一口氣,走過去給她掖了掖被角,又退了回去。
他不知道,姐姐下午到底經曆了什麼,從放學到現在,她都沒有主動和他說過話甚至沒怎麼搭理過他。
甚至他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等夏彥離開房間後,夏招娣慢慢睜開了眼睛,她根本沒有睡,甚至沒有一點睡意。
她隻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夏彥,那個真相一下子砸碎了她心裡一點點堆疊起來的對他們未來的幻想,如同萬千隻螞蟻在她心裡啃噬瘋咬。
所以,她到底該不該自私一點,遵循内心的想法,把這個真相吞咽到嘴裡,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什麼。
“不行!”夏招娣一下子坐起來,扯着自己的頭發瘋狂搖頭,嘴裡喃喃,“不能有這麼混蛋的想法,不能有......”
痛苦與煎熬不斷在身體裡蔓延,整整折磨了她一個晚上,被褥的一大片淚痕沾滿她的絕望,她的靈魂仿佛被無數個小人用鐵鍊束縛着,看着她出醜。
第二天,她沒有等夏彥,在他起床前就離家上學去了,還在他的床前留下了早餐和紙條,解釋學校裡有事就先提前走了。
她像個行屍走肉一樣走在路上,路過電話亭的時候,她打了一個電話給秦臻,說自己有點事情想讓她幫忙給班主任請個假。
“嗯,沒問題。”秦臻剛剛起床,聲音有些啞,她頓了頓最終沒有多問,隻是道,“夏夏,一切順利,有什麼困難随時找我們。”
“嗯,好。”夏招娣心中溫暖了些許。
她憑着一些記憶,又問了一路人,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終于找到了鎮上的唯一的那家機構:
“寶貝回家。”
她擡頭,擋住有些刺耳的陽光,細細看着上面幾個字,确定就是在這裡。
來來往往的行人慢慢變多起來,時不時還有吆喝聲。
夏招娣在外面駐足了很久,雙手插着口袋,來來回回地踱步,心情一團亂麻,手心已經被指甲扣出血的印迹。
昨天想了一晚上的話又一遍遍回溯到她的腦海裡:
“小彥的親生父母一定很着急,我不能自私把他留在我身邊。”
“如果逃離這個地獄,肯定有更好的生活,也許他知道後會很開心吧。”
“他遲早知道真相,早一點告訴他反而能減輕他的痛苦。”
“小彥是被夏國志偷來的,他是罪惡至極的人販子,如果能舉報成功,他一輩子就能呆在監獄裡,這個毒瘤就再也傷害不到别人。”
......
她沉思熟慮了很久,卻始終沒有考慮過自己。她終于堅定了内心的決心,眼眶酸澀,但淚水已經在昨天流幹了。
她拿出一個小小的袋子,裡面裝着她早上偷偷在他頭上剪下的頭發,然後邁開沉重的腳步,走進了那家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