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的第一日,晨曦還未穿透重重宮牆,紫宸宮便已在朦胧中蘇醒,被一片忙碌籠罩。
寅時,太監宮女悄然起身,為請神準備。大淩每年的新年,皇帝需于卯時在祈年殿請神,預祝來年風調雨順。
“都把神像擦幹淨,角落也不要放過。這水黑成這樣,趕緊換一盆。”
靜浣煩躁地揉揉眉心,叉着腰、拿着手帕指點那些剛選進宮的宮女。新人真是又難教又矯情,不會拉下臉伺候人就滾回家去,省得勞她費心,一個個的不如家裡的孩童聰明伶俐。
宮女們吓得低下頭,恭恭敬敬地擦拭祭台,擺上精美的祭品。
新鮮欲滴的時蔬、香氣四溢的糕點,還有整隻肥美的牲畜,讓宮人們不禁咽咽口水。
有些時蔬連夜從南方水運過來,北方人見都沒見過,更何況吃過?擱西市,這種時蔬要賣到兩貫錢一斤,還不如吃肉呢,奢侈得很。
還有這糕點,外表拿金箔點綴,看着就華麗美味,中間的餡料色彩斑斓,紅得應景。聽說是一種名為櫻桃的果子,乃皇室專供。
牲畜有豬、牛、羊、雞,個個挑出來都是民間最昂貴的肉。最便宜的雞一小隻都要十貫,他們這些下人也就是吃主子剩下的飯菜才能吃到。
“看什麼看?還不好好幹活。這是給神供着的,哪裡是你們高攀得起的東西?!”
靜浣甩着手帕監工,不屑地瞧着他們收拾的成果。
門外的太監正踩着老木凳,歪歪斜斜地貼春聯。
漿糊黏了一手也沒貼上,靜浣氣得跳腳:“笨死了!這都不會貼,要你何用?”
“這可是陛下禦筆,世間孤本。你若弄壞了,就拿命賠!”
太監聞言,一個不注意摔倒漿糊桶裡,隻得去找趙錫平來貼。
“龍遊四海,瑞氣盈庭昭聖德;鳳舞九天,祥光繞殿顯皇恩。當真是好聯!”
“是啊,我們連字都不認,怎麼寫得出來……”
靜浣鳳眸一擡:“怎麼全圍過來了?幹活、幹活去,再讓本姑姑趕你們,就領個一丈紅給宮裡添彩!”
宮人們立馬跑去各司其職,靜浣則癱在躺椅上蓋着棉被曬太陽。
沾了鄒雨蓮的光,靜浣成了正五品掌事姑姑,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但是受氣。
寅時二刻,養心殿。
蕭景珩和鄒雨蓮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趙錫平一把掀開被子:“兩個祖宗喲,醒醒吧!卯時有請神,二位好歹準備一下。”
“請神?與我何幹?讓他去,卯時再叫我。”
鄒雨蓮用被子蒙住頭,一腳把蕭景珩踹到地上:“快滾,耽誤了時辰别怪我沒提醒你。”
蕭景珩迷迷糊糊地睜眼,看自己躺在地上還沒有被子,蹬了一眼尴尬的趙錫平:“看什麼看?信不信朕挖了你的眼睛!”
趙錫平踩着小碎步跑了出去:“真是的,快要入土的人了,不能讓咱家消停消停……”
請完神,蕭景珩整個人都要散架了。祈年殿的台階走得他腳疼。精美的祭品搬上桌,請神永遠是那幾種祭品,神吃着不膩嗎?
神界,娲皇宮。
“又是這些東西,我要吃膩了!大淩三百年永遠是這幾種!雞能不能把雞架和雞肉分開!雞屁股和雞脖子能吃嗎?!”
女娲筷子一摔,指着祭品大罵道。
“畢竟是人界的心意。人界的時蔬、瓜果本就不多,但是你看,菜葉上還有晨起的露水,一看就是新鮮的。”
後土耐心地解釋:“我原來在人界,根本沒錢吃這些,隻能馍馍就着鹹菜……”
“那你吃!吃了三百年這玩意兒誰受得了!”
“我不吃。”後土扭頭:“雖說這些祭品稀罕,可再吃還是那味道,膩了,賞給下人吃吧。我去找竈神做别的,不然他初四就去人界了。”
“他?他小年上來時嘴拿麻糖粘那麼緊,還有心情做飯?”
“每年不都這樣嗎?粘上嘴又不是砍了手……”
竈神:“造孽啊!不管管那些人嗚嗚嗚……”
辰時,陽光撒滿紫宸殿。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手持笏闆,按照等級依次排列。正一品到從九品,隊伍排到了宮門外。
悠揚的鐘鼓之聲響起,衆人齊刷刷跪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響徹雲霄。
朝賀畢,衆臣退朝。辰時三刻開始準備宮廷飨宴,正一品至正五品可在紫宸殿與皇帝同宴。
巳時,飨宴開始。衆人紛紛入席。宮女們上前擺酒菜。
上菜有些講究,先上山珍。熊掌、鹿尾、魚翅、燕窩,都是珍稀的上好佳品。其中一道“燕窩紅白鴨子南鮮熱鍋”,将燕窩與鴨肉搭配,經長時間炖煮,湯汁濃郁,燕窩軟糯,鴨肉鮮嫩。
四喜丸子、白肉血腸、栗子燒白菜、八寶鴨子湯……衆多美味端上桌,衆臣饞得流口水。
作為世家貴族,雖有美酒佳肴,但皇宮裡的美食,除了宮宴還是吃不到。偶得陛下賞賜,也放涼不入味。
如今吃到熱乎的,當然要大快朵頤一番。
席間又有曼妙的歌舞表演。舞者身着華麗服飾,翩翩起舞,身姿輕盈,仿佛仙子下凡。絲竹管弦配着美女,還有佳肴,衆臣笑得合不攏嘴。
“陛下,如今太平盛世,科舉在即,願陛下喜得人才!”
蕭景珩輕笑:“陳相有心了。”
陳餘庸放下酒杯,暗自竊喜。
還好此時君臣同樂,蕭景珩沒有在意陳餘庸,隻是不停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