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裡,兩個小厮解開了沈晏的衣裳,那血肉模糊的背上,一道道縱橫交錯翻卷着的傷口便赫然顯露了出來。
姜洛微遠遠的看着,便是心口一滞,扶着屏風的手用力到指節泛白,他管這叫小傷?那天底下還有大傷麼?
小厮擰了巾帕,給沈晏擦拭傷口,然而到底不是做慣細活的人,動作難免粗魯。
隻擦了一下,姜洛微心裡就像是被刀剌了似的,生生的疼,當下再也顧不了那許多了,快步走過去,對那小厮道:“巾帕給我,你們退下罷。”
兩個小厮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問,依言退下了。
徐大夫眼明心亮,也不多言。
橫雲上前幫忙,待擦拭完了之後,姜洛微卻又發現沈晏的背上除了此番的新傷之外,還有許多疤痕深淺不一的舊傷。
最厲害的是從左肩處一路延伸至右腰腹的一道長長的刀疤,顔色已經很淡了,應當是許久以前的傷了,隻因他皮膚雪白,所以仍觸目驚心,足可以想見當時的境況有多麼的慘烈。
若照他的年齡推斷,受這傷時,約莫還是個孩子罷,這樣重的傷,隻怕連命都丢了半條,真不知他到底經受過多少苦楚......姜洛微忍了又忍,才沒有當着衆人的面落下淚來。
徐大夫将傷處一一撒上金瘡藥,再用繃帶包紮了,叮囑道:“内服藥一日三次,外敷藥一日一次,膳食要慢補細補,切不可操之過急,這一兩日公子會時有發熱昏睡之症,不必驚慌,明日這個時辰老夫會再來診脈。”
姜洛微逐條記下,道過謝,便要送徐大夫出去。
橫雲見狀,正要開口阻攔,徐大夫卻笑着道:“二娘子不忙,待老夫看過你左胳膊的傷處再行離去,否則橫雲姑娘可是要急壞了。”
橫雲這才出聲道:“娘子忙的把自己都忘了,我怎能不急?得虧方才裡外一團亂,衛嬷嬷不曾注意,否則更要急的燒火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衛嬷嬷在外間聽聞,已是一陣風似的旋了進來,口中道:“娘子傷着了?!你這丫頭,鋸了嘴了?怎麼不早說?”
正是火焰口上,橫雲哪敢吱聲。
姜洛微接過話道:“嬷嬷别急,不過一點點皮外傷而已,算不了什麼。”
說時,随身坐在椅子上,解開了胳膊上系着的黑色手帕。
衛嬷嬷張眼一看,血糊糊的,頓時心疼的什麼似的,紅着眼睛道:“好好的金枝玉葉......”
一時情急,說秃噜了嘴,忙找補道,“......金枝玉葉一般的養着,什麼時候見過血光!”
姜洛微聞言不由得一驚,正色道:“嬷嬷,我知道你向來是最疼我的,可這金枝玉葉的話,往後千萬不要再提,咱們小門小戶的,讓人聽見了,笑上一番那都是輕的,真要惹出什麼是非來可怎麼得了。”
衛嬷嬷更明白這其中的厲害,後悔不已,颔首道:“是,我曉得,今日是莽撞了些,往後再不說了。”
當下也沒人多想,徐大夫看過傷口後,隻道是小傷,敷上幾日金瘡藥就好,另留下一瓶祛疤的外敷藥,告辭離去。
衛嬷嬷随着送了出去。
待人走遠了,橫雲方說道:“嬷嬷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遇事一驚一乍,講話颠三倒四,比從前仿佛變了個人,況且送大夫出門原也不必勞動她,這麼趕着出去,倒像是怕咱們追問什麼似的。”
姜洛微沉吟道:“許是心裡有事,她既不肯說,旁人輕易也問不出來,等過了這一陣,若還是如此,咱們就得想個法子套她一套了。”
約過了一個時辰不到,大門上的仆役一路報了進來,說是薛使君到了。
姜洛微忙迎了出去,隻見薛緻遠一身绯色圓領窄袖官服,一頂黑色軟翅幞頭帽,腳步匆匆,踏風而來,身後則緊跟着一臉肅容的薛淼。
“見過使君。”姜洛微俯身行禮。
薛緻遠虛擡一擡手,說道:“這是家裡,二娘不必多禮,楚公子怎樣了?快帶我去瞧瞧。”
姜洛微遂将徐大夫所說一一告知,并将人引至沈晏所在的屋中。
薛緻遠見沈晏昏迷不醒,有心想把他帶回府衙,然而一來擔心騰來挪去的不利于養傷,二來又怕人起疑,躊躇片刻,還是罷了,隻對姜洛微道:“衙門事忙,我先回去,楚公子就有勞二娘照料,待他醒了,你速速派人告知于我。”
姜洛微颔首應下,又轉眼看了看薛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