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水知道,一旦被賣掉,她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别了。
躲了片刻,她大喊道:“我有錢,我有錢的!”
葉大愣住,打手們也愣住,“你有錢?”
“是。”葉秋水哆嗦着回答,“我有錢,我替爹爹将錢還給你們,你們不要再來了。”
她轉過身,走到竈台旁,角落裡有一塊松動的磚石,裡面藏着葉秋水這半年來攢下的五兩銀子。
其中有幾兩,是她摔進江公宅,江家的大夫給她抓的藥,葉秋水舍不得吃,拿去藥鋪典當得來。
“我有錢的。”
她捧着那些銀子,哽咽着說,“我有的,别賣我。”
葉大驚訝過後,怒道:“死丫頭,你又藏錢!”
說完,上手就要搶,卻有人先他一步,打手拿走葉秋水手裡的銀子,掂了掂,“倒是分毫不差。”
他将銀子收起,瞥了一眼葉大,不屑地說:“行了,既然債還上了,你也不用賣女兒了。”
葉大搓了搓衣擺,笑容讨好。
他們拿了錢,揚長而去。
葉秋水腳一軟,跌坐在地,劫後餘生,連葉大罵她打她都顧不上了。
她目光空洞,虛無缥缈地落在地上。
夜裡,葉大躺在榻上,腳邊堆滿酒壇。
葉秋水一手的新傷,捧着煮好的粥端給他。
葉大看着她,接過,将要喝下時又停下,他不知想起什麼,目光移向一旁垂着頭,木讷聽話的女兒。
女孩下巴削尖,眼眸明亮圓潤,像是西域進貢的葡萄,因為長期吃不飽飯,她面色有些蠟黃,神情也怯生生的,但若仔細看,還算是個小美人胚子,至少,長大了也是個小家碧玉的美人。
就是太瘦,瘦的讓人第一眼看不出她好不好看,隻覺得窮酸。
葉大打量完,沉思。
養胖些,應當比現在直接賣掉要值錢許多。
他将碗又推了回去,“你吃。”
葉秋水擡起眸,有些惶恐,葉大居然讓她吃飯。
下一刻,“胖一些,應該能賣二三十兩。”
她心沉了下去,端起碗,一點一點将粥喝幹淨。
葉大翻了個身,暢享着再過兩個月,他該将葉秋水賣個怎樣的價錢,他靠着牆,又開始喝酒,葉秋水默默退了出去。
夜半,葉秋水忽然被一陣驚呼吵醒。
她睜開眼,警惕地看向四周。
聲音是從葉大那裡傳來的,他躺在榻上,四肢抽搐,眼白翻起,口吐白沫。
這是他的老毛病了,葉大窮,又愛酗酒,隻能買些低廉的酒,他不知克制,後來漸漸因此患了痫疾,經常發作,家裡常年備着藥丸,雖不能根治,但好歹可以緩解痛苦。
葉大看到她進來,艱難地扯着嗓子,“去把藥拿來。”
葉秋水立刻跑過去,翻開櫃子,在一地酒壇裡找葉大的藥。
“快些、快……”
他呼吸困難,臉色發青,無法控制四肢。
葉秋水很着急,到處翻找,葉大不知道将藥瓶丢在那裡,她動作慢了,就要挨上他的罵,他就算是發病,也要攢起力氣,踹她一腳。
“快啊……”
葉秋水白天被打,夜裡又挨上一腳,爬起來的動作有些吃力,葉大使喚她不遺餘力,自然……下手也不遺餘力。
葉秋水終于找到藥。
葉大擡手,“給我……給我,快。”
她打開瓶子,遞過去,卻在半途猶豫了。
葉大不會記得她的好,等他好了,他還是會将她賣給别人。
他給她吃飯,不是大發慈悲,隻是覺得,太瘦的女孩,賣不了多少錢。
阿娘被他打死,葉秋水有時候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會像母親一樣,被他打死,還是被他賣了,亦或者哪一天,她會悄無聲息的餓死。
見她突然不動,葉大怒道:“你、你愣着、愣着做什麼……給我!”
葉秋水沒有動,她平靜地看着葉大。
手裡緊緊捏着藥瓶,瘦削的骨節因為用力而發青,發白。
她渾身都在抖。
葉大因為抽搐,半個身子跌出床榻,他一開始還在罵,後來則求饒,一邊往前爬,一邊忏悔,“芃芃……藥,爹以後不打你了。”
葉秋水隻是站在那兒。
葉大身體差,痫疾發作時,呼吸困難,漸漸的,他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最後,一動不動的人成了他。
葉秋水仍是站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