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怎麼一回事,許文稚似笑非笑:“這麼說來,此事确實趙娘子無關,是這個貪心不足的奴婢将狐裘給昧了下來喽?”
柳氏苦笑:“讓各位見笑了。”
這句話幾乎是定下了秋雁将來的命運,但她什麼也不敢再說,因為一旦開口,恐怕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了。
柳氏命人将一臉死色的秋雁帶下去,又親自将狐裘拾起,雙手捧着對申氏母子道:“太子将此裘交予我的時候,我是想着讓表姑娘決定它的去留的,不曾想被那吃裡扒外的賤婢給昧下了,平白地讓她擔了這惡名。誤會既已解除,我們家清兒身份低微,是萬萬配不上這樣的好東西的,還是請夫人替我将狐裘歸還太子妃吧!”
“那賤婢碰過的東西,如何還能配得上我姐姐!”許文稚冷笑道。
柳氏聞言面露尬色,雙手抻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放也不是。
“許娘子說的對,這種以次充好狐裘,确實配不上氣度高華的太子妃。”
一道清越的男音越過重重人牆,落入清焰的耳中,她循聲望去,隻見那人正仰頸飲下最後一口酒。琥珀色的清釀滑入喉中的那一刻,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着,很快又恢複平靜。
陸秦弓放下杯盞站了起來。
許文稚沒料到陸秦弓會摻和一腿,微微蹙眉道:“将軍這是何意?是說我們許家連塊好皮子都買不起嗎?”
“自然不是。”陸秦弓走上前,接過柳氏手中的孤裘,修長的手指細細撫摸一遍後才道:“這件狐裘由多件狐皮拼成,卻不是每件都是最上等的雪狐皮,其中恐怕還摻雜了漂白過的貉子皮。”
“你說什麼?!”許文稚一把奪過狐裘仔細端詳,果然發現有幾處的皮毛略微紮手,不細瞧根本發現不了。
她的臉色很不好看,大曆的皇商竟連狐狸毛與貂子毛都區别不開,簡直是丢臉丢大發了!但這也是實屬無奈,雪狐生長在人煙罕至的極寒之地,除了萬中挑一的番人獵手,無人敢至。是以,放眼整個大曆,真正穿過雪狐皮做成的裘衣的人寥寥可數。
“你說它是貉子毛它便是貉子毛嗎?說得你好像見過似的!”許文稚将狐裘往地上一擲,冷笑道。
陸秦弓見狀,彎腰拾起,勾唇一笑:“真不巧了,兩年前陸某僥幸擒獲與北涼聯手的夷狄大王子,當時他身上就穿着雪狐皮,現在那皮子還原封不動的收在我屋裡呢!許娘子若想看,就向陸府遞個帖子吧!”
許文稚俏臉飛紅,呸道:“誰想去你屋裡頭!”
“哦?”陸秦弓挑眉一笑:“我還以為許姑娘有翻人屋子的癖好呢!”
“你!”許文稚氣得不輕,蔥白似的手指着陸秦弓道:“你要是想幫趙清焰出氣盡管說,别在這陰陽怪氣的!”
陸秦弓扯扯嘴角,漫不經心道:“好好地又提她作甚?陸某苦守邊關多年,好不容易才吃上一頓合心合意的飯,卻被某些人給攪了好心情,發幾句勞騷不行麼?”
申氏聞言,忙屈膝向陸秦弓座上的賓客緻歉,但哪裡有人真敢怪罪她。那可是連皇帝陛下都要禮讓三分的許家。
許家祖上是從商的,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富貴人家,直至二房的許平折桂入仕平步青雲後,許氏大房也借勢成為了大曆的皇商。兩房相互倚仗,大房富可敵國,是大曆随缺随取的錢袋子,二房則在官場運籌帷幄,為曆帝出謀劃策。就這樣,沒幾年許氏一族便成了上京城不容小觑的新貴。
七八年前,曆帝又納了許家嫡幺女許敏為妃。人人都道,幸而許淑妃生的是女兒,若生的是個兒子,那太子謝嘉迎娶許家大房嫡女許文君這件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他們必定會在下一輩的女孩兒中挑一個最優秀的加以培養,到了适當的年齡再送入宮中為後。
所以,謝嘉完全是撿了漏才能娶上許家女。
如今他被禁足,外頭都傳瘋了,說曆帝不久将會廢掉太子,改立儲君,而最炙手可熱的人選當屬皇二子謝祈與皇五子謝恒,兩人皆未定親。
更巧的是,許家的姑娘裡,嫁人的嫁人,剩下的要麼是庶出要麼還在牙牙學語。隻有許文稚,既是嫡女,年齡又正與兩位皇子都匹配。假以時日,太子被廢,無論哪個皇子争得了這東宮之位,太子妃都必定是許文稚。
所以這母女二人就算在筵席開始後才姗姗來遲,甚至莫名其妙的就為難起他們,方家也絕不敢心有怨怼,更何況看熱鬧的衆人。
然而總有人是例外。
陸秦弓揚了揚手中的狐裘,對許文稚道:“你這皮子當真不要了?”
許文稚哼地一聲,别過頭去:“不要!等來年開了關,這東西我們家要多少有多少!”
陸秦弓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大白牙,他拍了拍狐裘上的灰塵,道:“這可是你說的啊!”
說罷将狐裘攏好,擡腳就走。
“你要幹嘛?”許文稚見他拿走了狐裘,追了兩步。
“拿去當了呀!”陸秦弓回頭,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先不說這皮子,就這上面的金線和瑪瑙都夠幾十個傷退的玄甲軍士兵過個好年了。怎麼?許姑娘又不舍得了?”
許文稚一嗤:“我當是什麼呢?拿走罷!”
“多謝!”陸秦弓對許文稚作了個揖,将狐裘抛給一旁衛聰,又回到了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