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秦弓并不知道清焰内心的震蕩,仍自顧自道:“他雖然近戰不如我,但箭術卻與我不相伯仲,所以我舉薦他去練兵場做弩師了,省得他一天到晚無事可做人來瘋。”
叨叨絮絮的,仿佛兩人是認識了好幾年的老相識,而不是才見了幾次的新朋友。
清焰抿嘴直笑。
“你笑什麼?”陸秦弓瞥着她,一臉兇神惡煞,可狹長眼眸裡的笑意卻出賣了他内心的真實想法。
清焰止住笑意,道:“隻是覺得,将軍真是個好人。”
“你才認識我多久,别那麼快就下定論。”陸秦弓垂下眼簾。
清焰坐正了身子直視陸秦弓,滿臉誠摯:“将軍頂就算不是謙謙君子,但也絕對不是壞人。”
陸秦弓轉頭注視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清焰被他盯得臉頰發燙,眼神閃躲的别過臉,低着頭把玩着戴在皓腕上的玉镯。
陸秦弓目之所及,第一眼便是印着朵淡淡梅花胎記的纖細玉腕。視線再往上放,隻見她烏黑柔順的濃密秀發披在欺霜賽雪般的修長頸脖上,再過去一點是鑲嵌在粉頰上的雙唇,很飽滿,下唇微厚,泛着水潤的光澤,仿佛一顆熟透了等着被人采撷的櫻桃。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眨巴了下眼睛,長長的眼睫便如受驚的蝴蝶撲棱着雙翅一般。
陸秦弓方才才剛喝過茶水,此刻卻覺得喉中幹澀,突起的喉結上下一陣滾動。
上京是大曆國都,處處皆風景,自然不乏才子與佳人。陸秦弓這五年四方征戰,見過的美人不勝枚舉,卻沒有一個像清焰這般能讓他心頭如此悸動的。
但凡女子,就算隻是有點姿色,也足夠其裝腔作勢,賣弄風情了。但她不會,她從不覺得自己美,她不知道她自身擁有的一切已是她最大的殺器,所以她的大眼睛總會在不自覺間露出一股子彷徨無依,然而臉上的表情卻是倔強的。這樣的美而不自知使她不知不覺間又美上三分。
簡直說是勾魂攝魄也不為過。
“你喜歡謙謙君子?像宋懷昔那樣的?”陸秦弓盯緊了她,嗓音比平時說話時還低沉幾分。
怎麼突然提到宋懷昔?清焰疑惑,擡眸看向陸秦弓,見他眸光沉沉,宛如一頭躲在草叢後伺機而動的獵豹,隻要羚羊一個不慎,就會成為他爪牙下的獵物。
“将軍……為何要這樣問?”清焰反問道。
陸秦弓複又端起茶杯,修長的手指撚着茶杯蓋,一下一下輕輕刮着杯沿,他眼簾低垂,狀似漫不經心地道:“方老夫人壽宴,我見你與他相談甚歡,想來他應該給了你一個極好的印像。”
清焰細細回想了那日與宋懷昔相處的情形,點頭道:“宋大人為人溫文有禮,與之相處,如沐春風。”
陸秦弓手上動作一頓,哐當一下,他将杯蓋扣在茶杯上,也不喝了,擡手将茶杯擱在桌幾上,朝清焰笑道:“那感情好,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他面上雖笑着,語氣卻是咬牙切齒的發狠模樣。清焰聽出來了,一陣莫名其妙,又聽他說什麼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登時又急又氣又羞又尴尬。
雖然她與宋懷昔的确有談婚論嫁的意願,可他們也才見了一次面,事情還八字沒一撇呢,這話要是被有心人聽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早已交換庚帖呢。若是這婚事不成,日後再談第二樁,少不得又要一通解釋。她的名聲已經很不好了,行事更要慎之又慎,污七八糟的事還是盡量少沾邊的為好。
且聽他就這麼用不在乎的語氣大喇喇地将話說出來……
清焰心中千回百轉,又覺得失落得很,她忍不住氣鼓鼓地瞪了眼陸秦弓,見他一副痞裡痞氣的模樣,就更生氣了。轉念一想,她有什麼資格生氣呢?陸秦弓看到的都是事實,他心中的想法,他的感情,又不是她能左右的,她也沒資格左右。
清焰心中酸澀不已,自嘲一笑:“将軍說笑了,宋大人乃真才子,民女卻不定是佳人。”
這聲近乎苦澀的自我否定如一記悶拳重重地擊在陸秦弓心上,他臉上的惱色在一瞬間褪得一幹二淨。
“胡說!我不許你這般妄自菲薄!”陸秦弓霍地站起來,臉都紅了,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
清焰一怔,擡起頭瞪大了雙眼望着陸秦弓。
陸秦弓被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得一陣心虛,轉頭輕咳一聲,道:“總之,做人要自信,做我陸秦弓的朋友,更要自信!”
清焰默了一瞬,撲哧一下,點點頭:“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陸秦弓伸手彈了一下清焰的額頭,這次曉得要掌握好力道了,沒有将她彈得嗷嗷叫。
雖是不疼,可陸秦弓的指尖一觸到清焰微涼的額頭,她的臉竟又開始發燙,仿若他的手掌是一塊燒紅的炭,噼裡啪啦将她點燃了。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暧昧如潮水湧來,漸漸将他們淹沒。陸秦弓心頭湧起一股十分奇異的感覺,既歡喜又惆怅。他很不适應,一時心亂如麻,便借口去瞧瞧炸果子好了沒,便飛也似的逃了。
清焰還坐在那裡,她緩緩地擡起手拍了拍臉頰,長籲一口氣。
幸好他跑了,兩人再這麼在一間屋子待下去,隻怕她會因心跳紊亂而窒息。
陸秦弓很快去而複返。他身後還跟着衛聰還有忍冬他們,每個人手裡都端着吃食。
清焰幫着忍冬将盤子端到圓桌上,還悄悄撇了眼她,眼神幽怨,好像在說:你終于舍得出現了?
忍冬附到清焰耳邊悄聲道:“不是奴婢不想跟着姑娘,是阿嫂一見奴婢就拉着奴婢去廚房幫忙,這不脫不開身嘛!”
清焰暗歎一聲:“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