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陸秦弓語氣波瀾不驚,仿佛受傷的不是他的手,“今早操練時傷了幾個,估計他這會兒忙得夠嗆。”
“那您的傷就不管了?”衛聰詫異。
“誰說我不管了?”陸秦弓笑得狡狯,伸出左手對衛聰道:“有帕子嗎?拿來!”
衛聰哪有這種東西,他又不是陸秦弓這種外表粗礦實則心思細膩的漢子。手帕他都是想起來就帶一條,想不起就算了。但主帥要呀,衛聰無法,出去轉了一圈,勉強找了條半舊不新的遞給陸秦弓。
陸秦弓草草包紮過,騎着追風回城去了。
衛聰跟在他身後,見他的馬兒從城門口一掠而過,沿着主街一路向前,眼看着就要直奔英國公府所在的長青坊,結果他一扯缰繩,追風擺了個彎,撒開四蹄往升平坊的方向去了。
“啊這……”衛聰咂咂嘴,馬兒在原地跺跺四條腿,像極了他茫然失措的主人。
醫館人來人往,陸秦弓栓好馬匹,卻站在門口不動了。
“将軍,别怵啊,趙姑娘見了您肯定高興。”衛聰道。
陸秦弓橫了他一眼:“我讓你時刻注意她的動向,你就是這麼注意的?她來醫館這麼多天,我還是從别人口中知道的!”
衛聰心裡咯噔一下,完了,這厮要發火了!可他完全是無辜的呀!
“将軍,上元節那晚您不是說了嘛,以後除非趙姑娘遇到危險,否則不用事事跟您彙報嗎?”
陸秦弓怔了怔,努力在腦海裡搜尋這段記憶,卻一無所獲,“我有說這句話嗎?”
衛聰忙不疊點頭:“您說了!魏先生當時也在,您不信可以去問他。”
陸秦弓不言,他難道真的會為這點小事去問他的軍師不成。
衛聰拉過陸秦弓受傷的手,呵呵笑道:“将軍,您這手以後還要持劍拉弓的,可不能落下病根。來都來了,就讓鄒先生幫您瞧瞧呗?”
這個台階連紅毯都鋪好了,陸秦弓不好再說什麼,清清喉嚨走了進去。
他的目光将整個四四方方的院子都挖了一遍,卻沒見到韓奇口中溫柔和善的趙小娘子。倒是之前來看病抓藥的多是面色蠟黃的老弱病殘,今日竟多了許多紅光滿面的青壯年男子,他們一個兩個坐在闆凳上,雙眼發直地望着同一個方向。連兩個夥計看起來都比平時多了幾分和顔悅色,見了他,笑着朝他躬了躬身子喊了聲将軍又各忙各的了。
鄒仁善坐在醫案前,見陸秦弓來了,擡眸瞥了他一眼,聲音隐隐含着一股怒意:“有病看病,沒病就滾!”
怎麼沒病!
陸秦弓朝他舉了舉受傷的右手,哪知鄒仁善的臉更黑了,隻聽他從鼻孔裡哼出一聲,朝小隔間的方向喊道:“清焰,清焰!”
乍一聽到這熟悉的名字,陸秦弓的心仿佛被一個巨人高高托舉起來,懸在半空中,充滿了不真實的感覺。
這樣一朵依托在池子中央的随風東西流的無根浮萍,顯然不甘于命運對她的擺布,要奮起抗争了。
“來了!”屏風後那道聲音很輕快,緊接着一道娉婷袅娜的身影走了出來。
陸秦弓的目光自清焰一出現就開始不聽使喚地往她臉上飄去。
她手上端着一個搭了帨巾的銅盆,身上僅穿了套半舊的淺雲色衣裙,一頭黑鴉鴉的長發随意地绾成髻,上面隻插了兩支素銀簪子,面上不施脂粉,清爽幹淨得仿佛山頂上潺潺而下的清泉。
真真是應了那句,有美人如斯,淡妝濃抹總相宜。
清焰亦是一眼就看見了陸秦弓,詫異道:“将軍怎麼來了?”
衛聰搶道:“我們将軍演練時受傷了,碰巧軍醫不在,就過來請先生瞧瞧。”
說罷朝陸秦弓偷偷投去一瞥,那眼神仿佛在說:瞧吧将軍,借口都給你找好了。
陸秦弓牽牽嘴角,算是給了衛聰一個肯定。
“不要緊吧?”清焰二話不說朝陸秦弓走過去。
“……也沒多大事,就是整個軍營都是糙老爺們,傷口處理得不太好。”衛聰道。
話音剛落,清焰身後傳來一聲撲哧的低笑,“陸将軍這幾年受過的大傷小傷不勝枚舉,他不會處理傷口也就罷了,你身為他的副手,竟也連個皮毛都不懂?倒是這替嘴的毛病愈發厲害,真是奇了。”
陸秦弓看向來人,雙手環胸,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道:“楊晴,我還真就不會了。”
楊晴一嗤,轉頭對清焰道:“小學徒,這位心口如一的仁兄就交給你了。”
清焰道好,撇了眼陸秦弓:“将軍,請跟我來罷!”
“哎!我說楊太夫,不是應該輪到我嗎?”坐在一旁侯診的一位年輕公子跳了起來,眼巴巴地望着清焰與陸秦弓離去的背影道。
楊晴朝他促狹一笑:“這位公子,如果我沒記錯,你是腹痛吧?咱們那位小學徒資曆尚淺,現下隻會處理皮外傷喔!要不您等哪天真受了傷再來罷?”
年輕公子讪讪地,站在那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睜睜看着陸秦弓被清焰領到前院的石桌前坐定。更氣人的是,那厮還洋洋得意朝他笑。
真是,氣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