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來,明月倚樓。
清焰一天之内經曆了無數的起起落落,一顆心就如緊繃的弦突然松懈下來,明明累極了亦困極了,可當她躺在架子床上,腦海中總是不自覺浮現出陸秦弓站在雨裡深情款款的模樣。
他說他要娶她。
他說他要娶她!
清焰覺得自己被這場巨大的喜悅給淹沒了,她捂着胸口,感受到身體強烈的悸動,忽然有些喘不過氣。
“啊呀!原來這便是……兩情相悅?”
清焰有些不置信地輕歎一聲,心頭仿佛灌滿了甜滋滋的蜜糖,她便在這種不置信中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翌日一早醒來,空氣格外清冽。
清焰逮着劉氏用早膳的空檔同她禀明了忍冬将要搬到昭園一事,劉氏沉吟片刻,隻道:“你是個有主意的,忍冬的身契又不在我方府,如今你還曉得來問我一句,我倒也沒什麼不好答應的。隻是她走後,你住哪裡。”
清焰笑道:“自然還是住攬月齋了,清兒還要多多陪伴外祖母左右呢!”
劉氏擺擺手,哼道:“油嘴滑舌!你一天到晚忙得不見人影,來了我這院子,也是說兩句話就走,真是說大話不打草稿。”
清焰隻是笑,也不辯駁。劉氏知她事情多,便也沒留她。
忍冬的東西是提前收拾好的,加上喑姑還有小秧的,不算多,但也不少。方府特意多派一輛馬車給她們用。
如今慕春已由二等侍女提為一等侍女了,但她對醫館不熟悉,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清焰堅持不讓她跟着去,隻叮囑她在昭園好好待着,待打烊了再與她一同回方府。
如此過了兩日,清焰還是一如既往地跟在楊晴身後打下手。這天兩人還像以前一樣在百子櫃前忙碌着,忽聽門外一陣喧嘩,扭頭一看,一衣着華麗且身材肥碩的男子被衆小厮簇擁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身後的幾個奴仆還擡了好些個木頭箱子。
來勢洶洶的,小夥計忙迎上去,卻被擋開了。為首的男子直沖着坐在診台前的鄒仁善一揖,那張光滑油亮不見一絲皺褶的大餅臉上堆滿了笑。
“鄒老先生……”
“顧大公子是來砸場子的嗎?”鄒仁善打斷他,惡聲惡氣道。
清焰與楊晴剛沖上去,忽聞鄒仁善稱這人為顧大公子,清焰茅塞頓開:難怪她覺得此人如此眼熟,這不是上元節在錦川街被陸秦弓教訓了一頓的顧清許嗎?他跑來醫館做什麼?
隻聽這厮搖着折扇道:“非也非也,晚生是來給先生送藥材的。”
他話是對鄒仁善說的,一雙眼睛卻不住地往清焰身上瞟去,直勾勾的,隻差将垂涎二字刻在腦門上了。
清焰一陣惡寒,眸光沉了三分。
鄒仁善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一眼就看穿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頭也沒擡,冷聲道:“無功不受祿,顧公子若無其他事,請回吧!”
顧清許哪是那麼好打發的,鄒仁善的冷言冷語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他揮了揮手,幾擡裝滿了各色藥材的箱子便堆滿了小小的院落。
“先生看看可鐘意?要不,趙小娘子替先生看看也行。”顧清許說着,命人将蓋子一一揭開。
入目皆是價值不菲的藥材,人參黃芪靈芝當歸何首烏天麻杜仲冬蟲夏草紫河車海馬三七番紅血竭麝香羚羊角,濃郁的藥香直沖人的天靈蓋。
清焰暗罵顧清許一句敗家子,一雙杏眸卻忍不住往木箱子内多看了兩眼。
“小娘子,可還鐘意?”顧清許貪婪的注視着眼前這張堪比牡丹的臉,差點沒留下哈喇子。
清焰再笨,此刻也曉得了他打的什麼主意,一張俏臉拉得老長,愣是一個眼神也沒給他,“挺鐘意的,但你這人,我不鐘意,所以還請顧公子快些将東西擡走,我們醫館地方小,放不下你這麼多東西。”
顧清許何時受過冷待,被清焰這麼一噎,面上的笑容驟減,剛要發作,又見美人如玉,實在舍不得摔了碰了,他長袖一甩,強壓下奔騰的怒意。
一旁的随從見了,自然要為自個主子出頭,便冷笑道:“趙小娘子,我們公子也是聽說你在此學醫,便想着借花獻佛,博美人一笑罷了。這些個可是我們顧氏藥鋪最上等的藥材,若放在外頭,沒有一萬幾千兩銀子還拿不下來。試問除了我們家公子,還有誰能有這麼大手筆呀?姑娘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清焰嘴角揚起一抹譏诮,“你們沒聽我師公他老人家說嗎,無功不受祿!民女人微言輕,實在消受不起如此大禮。”
顧清許原就是奔着清焰來的。前幾日的桃花宴,他父親顧正覺得他丢臉,勒令他不許去,昨天他與幾個同樣鬥雞走狗的世家子在秦樓楚館厮混,聽他們說起清焰那一舞,登時悔得捶胸頓足,一番打聽之後,得知清焰這兩月一直在醫館,他原就對清焰念念不忘,加之名聲掃地,并沒有人家願意将女兒許予他為妻,便起了求娶清焰之心,反正她名聲也不好,兩人半斤對八兩,誰也别說誰。
可他又怕家裡的老父親知曉此事又抓着他一頓暴揍,便來個先斬後奏,想先過了清焰這關再禀明顧正。原以為一個山旯旮出來的小姑娘會被他的一擲千金的豪氣所打動,卻沒想她三言兩語,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打了他的臉,一點機會也不給。
眼看着他就要惱羞成怒,随從忙附到他耳邊道:“這趙小娘子是不是嫌公子送的禮沒送到實處,女人嘛,還是喜歡首飾多些的。”
“該死的奴才,怎麼不早說!”顧清許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