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秦弓微微颔首,淡漠地嗯了聲。
清焰臨下車時又瞅了他一眼,陸秦弓發現了,面上依舊生人勿近,心裡卻叫嚣着:“快回來!快哄我!”
然而清焰可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她見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心想現在還是不要去觸他黴頭了,仍舊在衛聰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車廂内還餘留着淡淡的茉莉香。陸秦弓一時間有些失伸:這就走了?當真是一點也不在乎他?他怎麼說也是個病人哪……
他不甘心,又悄悄掀開簾子往外偷瞄。隻見清焰與衛聰站在車轅邊,兩人背對着他輕聲說着話。
“衛參軍,将軍這幾日就勞您多多照顧了,務必要按時喝藥,他手臂上的傷盡量不要碰水。”盡管陸秦弓與衛聰處理傷情的經驗比她豐富,清焰還是忍不住又叮囑一番。
衛聰微笑:“趙姑娘客氣,這是卑職應盡之責。”
清焰點頭,“我那兒還有方才做的幾樣清淡好克化的糕點,衛參軍随我去拿罷,可以給将軍解饞的。”
衛聰朝車裡的陸秦弓說了句去去就回,兩人便一前一後進了昭園。
陸秦弓望着清焰纖瘦的背影,苦笑着,說不上什麼滋味。說她不在乎他吧,可她在得知他險些命喪黃泉時差點流了金豆子;說她在乎他吧,她在人前又時時刻刻與他保持距離。她都能與隻有一面之緣的宋懷昔光明正大的雪中賞梅,相談甚歡,為何卻對他這個已對她許下山盟海誓的情郎若即若離。
陸秦弓對清焰與宋懷昔那段未曾開始便已結束的緣分那是一清二楚,可也擋不住他吃這個根本不存在任何威脅的情敵的醋,原因無他,就是因為清焰曾坦坦蕩蕩的對所有人明示過她欲與宋懷昔交好的心意。
這是他不曾擁有的。她對他,一直都閃爍其詞,就如他的身世,難以示人。
陸秦弓喟然長歎,伸手揉揉眉心。
衛聰很快便折返,他将手裡的攢盒放到馬車上,伸長了脖子朝陸秦弓道:“将軍,趙姑娘還是很心疼您的,她叮囑屬下,若将軍吃完了還要,便遣人來說一聲,她立刻給您做。”
“不用,沒胃口,不愛吃。”陸秦弓淡淡一應,連眼皮都沒掀。
衛聰挑挑眉,不疑有他,以為他乏了,便吩咐馬夫回英國公府。
茉莉香已散盡,車裡隻餘陸秦弓,這時的他才将眼神投到那個剔紅柿蒂紋攢盒上,一時間,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帶着這一腔幽怨與惆怅,他回了英國公府。
皇帝封鎖了他中毒的消息,上京城中大半的勳貴都以為他隻是受了箭傷在宮中養着,殊不知他其實在鬼門關又闖了一遭。
蔣氏幾人本已準備歇下,得知他回了景明堂,隻好重新穿好衣裳尋了過來,哪知陸秦弓以乏累為由,将他們幾個全都拒之門外。
蔣氏幾人倒也不糾纏,隻對衛聰略叮囑幾句便回了各自的住處。
這時候阿照也将煎好的湯藥端上來,陸秦弓揮揮手讓他退下,端起碗一飲而盡後,打了個激靈,口腔中的苦澀更是久久不褪。
這是将整個上京城藥鋪的黃蓮都煮成一碗藥了嗎?陸秦弓暗罵一句,自個倒了杯溫茶喝下,還是覺得苦。偏他自小就皮實,那苦哈哈的湯藥就沒喝過幾次,投軍後受過大大小小的傷,但戰事吃緊,恨不得一口悶了就提槍上陣,哪還顧得上苦還是甜。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才回京幾個月,人矯情了,嘴也跟着刁了起來。
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桌上那個攢盒上,雙手不受控制地伸去,揭開蓋子,蜂蜜米糕,棗泥山藥糕放得齊整,占了大半,還有幾個他最喜歡的紅豆酥皮餅跟半碟子蜜餞果脯。
她竟然給他放了果脯!?陸秦弓雙眼一亮,丢一個進嘴裡,酸甜的滋味還未化開,甜蜜便已盈滿整個心田。
于是到了第二天午後,陸秦弓看着空空如也的攢盒心道:都吃完了,要不要派個人跟她說一聲?
他叫來衛聰,話還未說出口,便聽衛聰盯着攢盒驚奇地道:“咦,将軍不是說不愛吃趙姑娘的點心嗎?”
他笑了起來,拿起攢盒又道:“屬下這就派人去跟趙姑娘說聲。”
“回來!”陸秦弓道,他坐在書案前,身上随意披着件長衫,雙眼照舊停在書上,面上一派雲淡風輕,“誰說點心是我吃的了?”
衛聰張了張嘴:不是……不是你吃的,難道是我吃的?
陸秦弓瞟一眼角落裡蜷成一團正在酣睡的飛睇狸,死鴨子嘴硬,“是雲起吃的。”
“不是……将軍,貓不愛吃這個的吧?”衛聰就是不信。
陸秦弓撇了眼衛聰:“你又不是貓,你怎麼知道。”
衛聰看着手裡的攢盒,滿腹狐疑——好吧,我不是貓,我不清楚我不知道,那你找我來做什麼?
“……叫賀永今晚來給我回個話。”陸秦弓随便找了個借口。總之,他昨天信誓旦旦說了,不愛吃,所以他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笑話了去。想他堂堂一個大将軍,還差這一口吃的不成?
衛聰得了令,又偷偷瞄幾眼陸秦弓,這才退了出去。沒走幾步,阿照迎面撞上,衛聰一把拉過他低聲道:“這攢盒裡的點心被雲起吃了?”
阿照道:“怎麼可能,它都不愛這一口。”
那就是某個死要面子的人吃的喽。
衛聰想起昨日馬車裡好似有争執,搖搖頭,啧啧兩聲,真是,人家姑娘都沒當一回事,他一個大老爺們反倒扭扭捏捏。
“參軍何故這樣問?”阿照疑惑。
“無事,好好照顧你家公子。”衛聰擺擺手,邁着大步子離開。
晚間,賀永給陸秦弓帶來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