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姑娘就不好奇,殿下求本宮些什麼?”許文君道。
清焰唇角揚起一抹譏诮:“他會求人?”
許文君一怔,忽地笑起來:“趙姑娘真是個妙人哪。”
她往前跨了一步,身體與陸秦弓的魂魄交疊,陸秦弓濃眉擰得更緊了,嫌惡地退到一旁。
“太子欲将你帶回東宮,許你一個側妃的名份,他怕你不願,便支使本宮來當說客。”許文君道。
清焰冷笑:“民女情願剃了頭去當姑子,也不會委屈求全,去做你東宮的妾。”
許文君撫掌笑道:“趙姑娘甯折不彎,本宮好生佩服,隻是,這兩條路,都不是本宮想要讓你走的。”
清焰擡起頭,眸中閃過疑惑,但很快便醒悟過來,她沉聲道:“你想殺了我?”
許文君不答,轉身注視着窗前的紫檀木螭紋幾案上的白玉獸首博山爐,袅袅輕煙帶着股清雅的幽香自狹小的獸口中徐徐吐出,彌漫了整個殿内。
“蘇貴妃獨愛沉香,大曆人盡皆知,如今國庫空虛,皇後宮中為削減用度,已改燃梅蕊香,可到了貴妃這,哪怕是一個偏殿的香爐,都夜以繼日的燃着沉香。如此奢靡,前朝後宮早有非議,可陛下為博美人一笑,便也睜隻眼閉隻眼了。如此盛寵,趙姑娘,你說,身為中宮的皇後會怎麼想?”
清焰嗤笑道:“太子妃是将民女比作了蘇貴妃嗎?”
許文君回身看向清焰,目光徒然變得狠厲,“本宮不及皇後娘娘心胸豁達,能忍受一個妾室與自己分庭抗禮二十餘年,最後連自己親生兒子的至尊之位都要拱手讓給一個庶子。你猜,午夜夢回,她有沒有後悔過,為了博一個賢良的名聲,竟未趁蘇氏勢單力薄時将其了結?”
陸秦弓一震,眸底迅速凝上一層寒霜。
原來,這一世的清焰并未自戕,她是死在了許文君的手上。
清焰也明白了許文君的意圖,她站起,一步步往後退,美眸溢滿了驚恐。
許文君對一旁的宮蛾道:“這裡便交給你了,利索些,别讓太子發現端倪。”
領頭的宮蛾曲膝應是,目送許文君離去後,對另兩個宮蛾道:“把門關上。”
陸秦弓目眦盡裂,卻無計可施,眼睜睜看着那三個宮蛾将清焰按在地上後,拿出了一條白绫。
他嘶吼着,咆哮着,淚水至眼角滑落,明明魂魄是無知無覺的,可此刻他卻心如刀絞。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心愛之人死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陸秦弓痛得癱倒在地,身體蜷曲起來,一隻手死死地抓着胸前,以至于一整件衣裳都被他抓得皺皺巴巴的。
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閃過,隻聽一道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空中傳來。
“别來無恙啊陸遠望。”
陸秦弓猛地擡頭,卻見周遭景緻再變,一片虛無中,一張他永遠不會忘記的老臉緩緩怼到他眼前。
又是那白須白眉白衣的老道。
陸秦弓怒從心頭起,一把扯過老道的衣領,咬牙切齒道:“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為何不救她?你明明能救她的!”
老道拂塵一甩,瞬間掙脫開陸秦弓的桎梏,直起身搖搖頭慢悠悠道:“貧道若再插手人間之事,隻怕會道行盡失,重新變回一介凡夫俗子,得不償失,得不償失啊。”
“那你還來這作甚?!”陸秦弓吼道。
老道仍舊嬉皮笑臉:“為了來告知你,你前塵已了,隻要堅守本心,前路皆坦途。”
這話什麼意思?陸秦弓怔住,正要再問,老道拂塵一揮,道了句去罷,陸秦弓便覺一陣頭暈目眩,耳邊仿佛有成千上萬隻蚊蠅在嗡嗡。他緩了好一陣,思緒慢慢回攏,才驚覺身下硬邦邦一片,整個身子被什麼穩穩地托着,那種失重的感覺消失了。
他動動手指,發現手上仿佛壓着千鈞之力,無論他怎麼使勁,都無法将手腕擡起。
陸秦弓急得冷汗都冒出來了,這樣躺着動彈不得是幾個意思?他倒甯願再靈魂出竅一次,至少這樣還能再見清焰一面。
等等!
我這是沒死嗎?
陸秦弓胸腔如鼓擂,緩緩睜開雙眼,青瓦堆砌的屋頂依稀可見。他眨了眨眼皮,一下,兩下,視線終于變得清晰。
下意識地轉過頭,卻見床沿枕着個烏發濃密的小腦袋,髻上的水仙花銀簪是他所熟悉的。
陸秦弓幾乎落下淚來,顫抖着将手放在那頭秀發上,輕輕地摸了摸。微涼的觸感,如綢緞般光滑。
“小燈豆……”
用沙啞的嗓音,他呢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