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清焰便将陸秦弓與楊晴扶到葡萄架下納涼。
根治時疫的藥方一研制出來,朝廷便在城内搭了三個據點不分晝夜地熬制,又将角仙苑伺養的雄鹿全都宰殺取血,做為藥引子使用。上京城上至王侯将相,下到販夫走卒,隻要染了時疫之人,都可來領藥,直到痊愈為止。
是以,京兆府衙作為其中一個據點,這幾日門庭若市。因着藥方的關系,以前那些閉門不出的百姓都紛紛自發前來幫忙照顧病患,這其中還有好些是各家醫館藥鋪的醫師,以前忙得腳不沾地的清焰便清閑起來。
“再過不久,上京城便能恢複往日的欣欣向榮了吧?”楊晴坐在藤椅上,望着對面仍舊門庭若市的京兆府衙道。
陸秦弓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心中無限感慨。
晚風輕拂葡萄藤兒,幾串綠油油的小葡萄籽挂在架子上,若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其中的一串還躲着條圓滾滾的豬兒蟲。
他不說話,隻盯着那條快與綠葡萄融為一體的豬兒蟲微微出神。
從前覺得這樣無所事事的閑暇時光最是唾手可得,以至于常常嗤之以鼻。直到死過一遭又一遭,才發現這種莫遣旁人驚去,老夫靜處閑看的平淡才是最難得的。
清焰拿了祛疤膏來給楊晴塗手。她瘦了許多,手腕細如麻杆,清焰的手很小一隻,她虛虛一握,便将楊晴的手腕一整條圈住。
“過幾日得給你們好好進補了。”清焰用食指沾了些藥膏到楊晴的瘡疖處輕輕地塗抹起來。
楊晴笑了笑,低頭又見清焰腕上的梅形疤痕,便伸手摸了摸,道:“你這疤…啧,燙傷時壓根就沒用一次過膏藥吧,不然怎麼這副樣子。”
清焰往皓腕上掃了一眼,不甚在意道:“當時太小,不記得了。”
楊晴不禁有些不解:“芸姑不是粗心大意之人,你母親也應該是極疼你的,那麼小個人被檀香燙傷了,卻不管不顧,着實奇怪。”
一句話引起了陸秦弓的注意,他往清焰纖細的手腕投去一眼,若有所思。
“你現在糾結我這陳年老疤做什麼,仔細你自己的吧,整條胳膊沒一處好肉,若再晚幾日,整個醫館的祛疤膏都不夠你用的。”清焰沒好氣,啐了楊晴一口。
楊晴斜斜看她一眼,語氣揶揄:“我就知道,你是趁我病要我命。”她擺擺手,“罷了罷了,便讓你再蹦哒幾日吧!”
清焰哼了哼:“數你能說會道,你這瘡疖就該長嘴上。”
陸秦弓看着她們二人打打鬧鬧,嘴角不自覺就揚了起來。
就在這時,守門的護衛來報,說暻王殿下來了。
話音未落,謝恒早已一條腿跨進來了門檻,大步流星便往這來,邊走邊笑道:“本王回自己的私宅還要經你的護衛回禀,三哥,這算不算鸠占鵲巢呢?”
清焰手上動作一頓,原來這是暻王謝恒的私宅,難怪陸秦弓在此養病。
陸秦弓站起來,也笑:“當初問你借這宅子,是想着若京兆府衙地兒不夠,便将病人往這兒挪挪,不曾想倒讓我占了便宜。”
謝恒歎了口氣,道:“回來的路上我便聽說了,三哥這次可謂九死一生,好在守得雲開見月明。”
他看向正對他行禮的清焰與楊晴,笑道:“多虧了二位與鄒先生,皇祖母與三哥還有全城百姓才能絕處逢生。”
不愧是大曆賢名在外的五皇子,果然八面玲珑,話說得極為熨帖。
清焰與楊晴說了句王爺謬贊,便以休憩為由退了下去。
謝恒别有深意地注視着清焰離去的背影,回身對陸秦弓道:“父皇讓我去南陽治理河道,是三哥的提議吧?”
陸秦弓道:“是。”
謝恒目光充滿探究,陸秦弓則坦蕩地予以回視。
謝恒感激一笑:“我明白,三哥是在保護我。”
陸秦弓拍拍他的肩,“你明白就好。”
他讓謝恒離京,不止是為了避疫,更是為了讓他避開中宮與淩王的戕害。
謝恒的母妃當年隻是容妃身邊的一個宮女,身份低微,時至今日,謝恒在朝中的勢力還遠遠不及謝祈。若他們想除掉謝恒,這場瘟疫便是最好的機會,就像除掉蘇貴妃那樣,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陸秦弓沒有把握能夠保全他,所以暫時遠離這一切是最好的辦法。如果他還是沒能在這場瘟疫中活下來,陸郁亭便會輔佐謝恒,與謝祈分庭抗禮,力争那九五至尊之位。
慶幸的是,陸秦弓活下來了,經此一遭,他很快便能朝原有的目标再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