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回房間了,不過剛剛那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明天一早必定會流言四起……對了,公子,有個人一直在找龍潭镖局的小少主。”
宴離淮動作微頓,“誰?”
“是今晚組織人手突圍狼群的人。好像是北漠商隊的管事。我問他有什麼事,他也遮遮掩掩不答,非說要親自見少主本人一面。”
葉星此時正靠坐在牆邊自顧自地拆繃帶,聞言擡眸看了眼宴離淮。宴離淮奇道:“他沒被咬?”
“被咬了。”少年也覺得匪夷所思,“但并沒有中毒的迹象,傷口也沒流黑血。可能中毒的來源并不是外面那群狼?”
随着少年說話間,最後一圈繃帶無聲垂落在地,葉星手臂上赫然露出一道猙獰可怖的咬痕,那傷口血迹已經凝固,周圍泛着青黑色的印記。
——那是中毒的初期症狀之一。
宴離淮蹲在葉星身前,伸出手,捏住她的下颌向上一擡。
自從沉洛死後,葉星便整日以酒入眠,再加上今夜受了傷,臉色更是有種接近病态的蒼白,疲憊盡顯,黑灰異瞳仿佛蒙了層白霧般不見光澤,和宴離淮那膚色稍深、蒼勁有力的手形成了強烈對比。
見宴離淮遲遲沒有回音,那少年隔着一層薄簾也看不太清内室景象,試探着問:“……公子?”
“不,中毒的來源和那群狼脫不了關系。”宴離淮面無表情地打量葉星片刻,冷淡道:“把那什麼商隊的管事看好,一旦有任何毒發的迹象,立刻通知我。”
“是。”名叫梵塵的少年頓了頓,問:“……那葉少主?”
“告訴龍潭镖局的人,葉星沒事,這毒來源沒搞清楚之前,她不會見任何人。”宴離淮說:“守好這裡,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進來。”
梵塵應了聲是,便帶着手下離開了。
宴離淮問:“那個商隊的管事怎麼會突然找你?你和他說了什麼嗎?”
葉星單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搖了搖頭道:“我和他不熟,應該不會說了什麼值得再次見面的話。”
宴離淮點點頭,倒也沒工夫去在意那人。他雙指剜下一小塊剛調制好的傷藥,另一隻手托起葉星的手臂,“延緩毒性發作的。”
“不是說十二個時辰之内必定會七竅流血而亡嗎?”葉星問:“還有塗傷藥的必要嗎?”
“這天底下,還沒有我救不回來的人。”宴離淮邊塗抹傷藥,邊漫不經心道:“就算你到時候真陷進幻覺裡出不來,我也有上百種方法吊着你的性命。”
隻不過那人和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别罷了。
葉星忽然想起方才和他談論的那個關于重生的話題,心裡更加确信了她一死宴離淮也會跟着死亡的猜測,不由輕聲一哂,但也沒再多說什麼。
宴離淮上好藥後,順勢坐在了葉星旁邊,抱着胳膊歎了口氣:“折騰了一宿,總算能休息會了。”
葉星側頭瞥了他一眼,“别在這睡。我一旦毒發,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宴離淮有些詫異地挑起一邊眉,“真稀奇啊,你是在擔心我嗎?還以為你巴不得我快點死呢。”
葉星沒什麼情緒地看着他。
宴離淮笑了笑說:“放心吧,如果有情況,我會看着辦的。”
葉星淡道:“随你。”
傷口的痛感在藥效下漸漸消退,透支身體的疲倦感随之席卷而來,她背靠着牆,眼皮漸沉,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朝日沿着東邊天幕緩緩攀升,蒼雲随着涼風飄忽浮動。
不知過了多久,宴離淮忽覺手腕被人狠狠攥住,力道大到甚至能聽到輕微的骨節作響聲。他一偏頭,便見葉星目光緊盯着不遠處那空無一物的牆角,瞳孔略微渙散。
宴離淮不動聲色地拿起手邊早就備好的藥針,一邊輕聲安撫:“葉星,我們說過吧,不管你看到的是什麼,那都是假的,我和外面那群鬼東西完全沒有半點關系……”
葉星緊抓着宴離淮的手不松,忽然打斷道:“不,我看到的不是狼群。”
内室角落,隻見一位身穿玄色長袍的少年正背着手站在那裡。他大概十六七的模樣,半長的黑發披散,微卷的發尾搭在肩前,容貌俊俏深邃,棕漆色的瞳眸裡盛着狡黠的笑意。
“好久不見啊,葉星。”
他微微歪頭,笑了笑說:“若不是這毒,我們恐怕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葉星近乎是本能地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去尋找宴離淮的身影,然而本該坐在自己身邊的宴離淮,卻無端消失了。她低眸瞥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神色一凜。
那少年一步步向她走來,俯下身,繡着白色骨花的衣擺拂掃過她受傷的手臂。
他伸手輕輕撩起她的額發,冰冷的指尖一寸寸撫過眉眼,最終停在右瞳孔的位置,稍一用力,逼得葉星不得不閉上右眼。
那少年打量她半晌,似乎覺得有些可惜:“葉星,當初如果你沒有救我,這隻眼睛或許就不會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