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離淮掂了掂手上的白瓷小鹿,思索片刻,繼而虔誠地說:“反正二位黃泉路上,也用不上這些累贅了。二位多有得罪。”
哐當——
造工精巧的小鹿自空中劃出一條淩厲軌迹,在撞至牆面的瞬間,身體霎時四分五裂,如雪般的碎片叮鈴落地,然而在這空曠的暗室内,卻顯得格外尖銳刺耳。
梵塵低頭一看,便見碎片中央,竟有一枚指腹大小的褐色藥丸。許是為了防止有人發現瓷器中的端倪,那藥丸外面還裹着一層白色泥面,以防瓷器和藥丸碰撞時發出聲音。
梵塵彎腰正要去撿,卻被宴離淮沉聲制止:“别動。”
宴離淮撩起衣擺蹲下,用夾子輕輕撥了撥那藥丸,“最初代的藥毒,可通過皮膚接觸中毒。一旦染毒,就會像畫上那些人一樣皮膚潰爛而死。”
“這東西竟然還有初代?”梵塵瞪大了眼睛,“怪不得龍潭镖局的少主體内藥血如此強勁……想來必是經過改良後的藥毒了。”
宴離淮沒搭這話,穩穩地夾起那藥丸,“這東西是個徹徹底底的失敗品,本應該在十年前就已被盡數銷毀,怎麼會在他手上?”
梵塵起身去拿空藥罐,想着公子同他說過的事,“或許是逃出煉藥場時順手帶走的?”
宴離淮冷笑一聲:“煉藥場的人甯可看到閻王爺,也不願意看這東西一眼,更何況順手帶走。”他打量着那藥丸,道:“如此看來,他當初逃跑的原因,也并非全是因為難以忍受折磨。”
梵塵将藥罐遞給宴離淮,待那藥丸裝入瓶中後,小心翼翼将它封好,“公子,那剩下的瓷器……?”
“都砸了吧。”
宴離淮拿起一白瓷擺件,放在掌中轉了轉,發現這東西造工精巧,完全沒有任何能從外部打開的缺口,“看樣子是為了特意封住秘密而造的。”
“那下毒之人怕是完全沒想到,他要找的東西,就在這不起眼的物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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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星雖表面答應了宴離淮和他合作,但其實并不急着去那住客房間查找線索。
畢竟,以宴離淮的處事方式,恐怕早就搶先一步将那住客的東西查驗一遍了。就算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也大概率不會同她分享。
“那人隻不過把我當成備用計劃了。”客棧一樓的酒堂,葉星輕輕轉着手中酒盞,對白小星道:“你們也沒必要再去那住客的房間了,萬一被其他人發現,很容易引人誤會。”
畢竟眼下客棧人心惶惶,離奇荒誕的事情太多,所有人都需要一個解釋,所有人都需要一個發洩口。若是不慎陷進流言最中心,恐怕會惹來極大的麻煩。
坐在對面的白小星點點頭,“屬下去的時候,那雜役正搬着一木箱往外走,想來定是把那兩住客的東西都搜刮得幹幹淨淨。想不到那客棧老闆看着心善,原來是想讓我們龍潭镖局做擋箭牌,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可惡。”
坐在他旁邊的一黑衣人聞言,用筷子敲了他一下,“說什麼傻話?你也是跟着少主經曆過大場面的人,怎麼能用非黑即白、好壞之分斷定别人?”
“嘶,疼疼疼——師姐你輕點!”白小星捂着額頭直往後躲,“我這是在幫少主說話……”
淩息頓時冷下臉,“别叫我師姐。”
白小星驚覺失言,立時收了嘻嘻哈哈的性子,低聲說:“我錯了,淩姐。”
淩息為了讓白小星長記性,将他眼前的香酥雞和蒜炒青菜調了個位置,在白小星絕望地目光下,壓低聲音教訓道:
“你現在已經不是南安王府的訓練者了,你是龍潭镖局的人,是朝廷的人。那些在練武場上和你厮殺的人,才不是你的師兄師姐。”
白小星心想當初若不是淩息在深夜偷偷教她比武技巧,他恐怕早就死在那練武場上了,這樣的人,不就是他的師姐嗎。
他不知道淩息為什麼會這麼排斥這個稱呼,不過在淩息冰冷的目光下,他也不敢多問,隻老實點頭道,“知道了,淩姐。”
淩息又把葉星面前的奶黃包和香酥雞掉了個位置,轉移火力:“少主整日不是喝酒就是吃甜的,本就對身體不好,如今又受了傷,小心傷口愈合更慢。”
葉星卻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
淩息問:“小少主笑什麼?”
葉星倒了杯酒,推到身邊的空位前,看着那酒杯,支着下巴輕聲感慨:“還記得四年前我剛當上少主的時候,我們四個經常像現在這般飲酒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