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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四樓。
葉星反手關上了被吹得咯吱作響的窗戶,動作利落地脫下沾上黃沙的黑色外衫,從衣櫃裡取了件一模一樣的換上。她看了看銅鏡裡的自己,确認面上沒有顯露出任何不該有的情緒,才起身走向門邊。
她的腳步很慢,踩在木質地闆上,沒發出任何聲音。
房門被無聲拉開。
她看着怔愣在門前的白小星,淡淡地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白小星正維持着彎腰放托盤的姿勢,聞聲後頓了一下,又很快拿着托盤直起身,道:“少主,你沒吃晚飯,淩息姐讓我給你帶一份。我剛剛敲了門的,少主沒應。”
說着,他目光順勢看向各葉星身後,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少主在忙,本想着放在門邊不打擾你來着。”
葉星以前就有忙起來不吃飯的習慣,以往手下來送飯時,她都會讓他們把飯放到門邊。
葉星看了眼盛滿肉菜的飯碗,上面還隐隐飄着熱氣,油膩膩地肉湯漫過碗沿,看樣子是剛做出來的。
她沒有接。
“淩息姐說少主若總是不吃肉不吃菜,身體會扛不住的。”白小星道:“我特意給少主打了些紅燒肉,少主若是不願意吃的話,還有雞湯和人參湯……哦,這個魚粥我前幾天嘗過,口味很清淡的,應該比奶黃包好吃……呃,少主我不是說奶黃包不好吃,我……”
葉星按了按發痛的耳朵,側過身:“正好我忙完了,放裡面吧。”
白小星不疑有他,将托盤放在一旁,去收拾攤在桌上的圖紙,“少主還在研究狼王嗎?”
“嗯。”葉星倚靠在櫃門上,看了眼窗戶,“外面突然刮起沙塵暴,狼群肯定會去尋找避難之處,我怕客棧會出事。”
白小星将圖紙卷好,問:“少主的意思……是狼群會闖進客棧嗎?”
“那就要看這場沙塵暴什麼時候會停了。”葉星說:“沙丘周圍沒有任何遮擋物,它們扛不住這麼強烈的風暴。”
白小星不由看了眼窗戶,外面塵沙滌蕩,什麼都看不清,“應該不會吧……客棧裡的住客少說也有近五百人,這地方易守難攻,它們應該不會想不開來送死吧?”
葉星聳了聳肩,“如果這場沙暴一直不停,它們留在沙丘上也堅持不了多久。畜生終歸是畜生,就算它們再聰明,求生本能也會讓它們壓下所有忌憚,不管不顧沖進客棧。”
“如果真這樣的話,那對我們來說或許是好事。”白小星捧着圖紙,對葉星道:“我觀察過這地方,客棧四周都圍了院牆,它們根本翻不過來,我們隻要守好大門,在周圍布下陷阱,等着它們自投羅網,不就好了?”
“但前提是客棧内所有住客都要團結一緻。”葉星抱着胳膊,搖了搖頭:“如今人心分崩離析,其他人又沒有我們這麼了解它們的習性。它們這樣毫無征兆地圍攻過來,隻會讓住客更加恐慌。”
白小星順着葉星的話想了想:“……也是。前段時間因為那兩個住客感染狼毒後互相撕咬,很多人也開始懷疑身邊同伴會不會突然攻擊自己。他們又不太清楚狼毒的感染方式,整天懷疑來懷疑去的,看着都累。”
他将卷好的圖紙小心放進籮筐裡,歎了口氣說:“如今那場狼毒風波總算是過去了,這藥庫又莫名其妙被燒,而且那個客棧老闆,無憑無據地懷疑是我們下的手,我看他們八成就是找不到兇手了,想訛我們龍潭镖局一把。”
說到這,白小星越想越氣,又不好當着葉星的面發作,隻嘟囔着抱怨了句:“少主,别看他們表面正人君子人模狗樣的,一個個無賴得很。尤其藥庫裡那架勢,簡直比禦光派那群人更像土匪。”
葉星輕聲一哂,對此不置可否,隻道:“我們既然想要肅清狼群,離不開他們的幫助,以後盡量别和他們起沖突。”
白小星有些掙紮,說:“他們今日這麼一鬧,所有人都以為是龍潭镖局放的火。若是再任他們打壓我們,恐怕我們……”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葉星也知道他的意思。
行至于此,客棧内一切光怪陸離的事件都顯露出了蛛絲馬迹。将這些線索剝絲抽繭,就能發現,這些詭異的荒誕事件其實是他們這群訓練者經曆過數十年的生活。
人心猜疑,信任崩塌,相互利用,又相互背叛。
這座客棧比起棋局,倒更像是另一座南陽王府。
所有住客都是宴知洲的“訓練者”,所有互相信任的同伴到最後都會在面臨生死選擇時背棄對方。他們變得孤立無援,每個人到最後都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戰,相互厮殺。
不管葉星設想過多少種計劃,事情絕不會照着預期走,總是會有變數,計劃永遠不夠缜密,敵人總是會出現在意料之外。
葉星微微仰起頭,有些疲憊地呼了口氣。
難不成又要重蹈一次前世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