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離淮聞言挑了挑眉,笑意更深了些,“你把我了解得這麼透徹,我好感動。”
“我對你的了解可不止于此。”
葉星微微仰頭,鼻梁輕輕劃過他的鼻尖。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道:“從你進入這個房間開始,所說的每一句話,其實都是你精心算計好的吧?”
“你故意露出破綻讓我順着你的話去推測,故意扮演被揭穿的下位者裝弱勢,不就是想讓我可憐你,按照你的計劃做事麼。”
宴離淮拇指摩挲着葉星的頸側脈搏,話裡卻無辜道:“我本來就很可憐,父母慘死,從小被親哥哥打罵,長大後又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殺。我身世凄慘,無依無靠,這根本不用演。”
“說的什麼話,”葉星輕聲一哂:“你難道是什麼在給自己找依靠的流浪狗嗎?”
“如果你能可憐可憐我的話。”宴離淮貼近她的唇角,真誠地說:“當一條流浪狗也沒什麼不好。”
他正要再接近時,葉星卻擡起兩指抵着他心口處的刀傷,把他推遠了些,“你們烏洛部教的是馭獸,不是讓你當狗。”
宴離淮握住她的手指,“還疼着呢。”
“這地方被捅過兩刀,疼是應該的。”
葉星抽回手,仰身靠回在椅背上,說:“我們剛才一直在猜測那個置身于棋局之外的人到底是誰。”她覺得有些諷刺,“但我實在沒想到,那個布置棋盤、拉攏所有棋手入局的人,竟然是你。”
“我也是迫不得已。”宴離淮仍維持着側身的姿勢,指尖随意叩着桌面,“皇城是宴知洲的地盤,他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謀劃這件事了。你知道的,在那裡我可鬥不過他。”
說到這,他聳了聳肩,理所當然道:“既然鬥不過,就隻能把棋盤搶過來了。”
他這話說得風輕雲淡,仿佛這一切就像孩童之間搶要玩具那麼簡單。可葉星再清楚不過,這背後所走的每一步,都需要他拿性命去做賭注。他身上那些流的血受的傷,不過是這場豪賭裡最不值錢的加碼。
這二十年來,想要反抗宴知洲的訓練者不計其數。這條路兇險而漫長,太多人棋差一步丢了性命,他們一路走來,路邊堆的都是同伴的骸骨,血泥鋪築成他們腳下的路。
前方空空蕩蕩,因為沒人比他們走得更遠。
短暫的沉默後,葉星偏過頭看他,平靜地問:“既然藏了這麼久,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
宴離淮似是認真地想了想,說:“因為你已經站在我這邊了,我告訴你也沒關系。”
“你從來都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的人。”葉星注視着他的眼睛,遠處微弱的燭光映亮彼此的瞳底,她說:“你大可以一直藏着這個秘密。隻要你不說出口,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引來的狼群。”
“這秘密對你來說是緻命的隐患,如果這消息走漏風聲,到時不需要青雄寨和禦光派動手,外面那群住客就能親手殺了你。”
“怎麼會呢。”宴離淮不以為然地笑笑,“隻要你不說,永遠也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葉星頓了一瞬,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輕聲哂道:“那我是不是該對此感到榮幸?”
宴離淮倒了兩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葉星面前,散漫地說:“這條路走到最後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再繼續互相隐瞞算計下去,豈不是太無趣了些。”
“我們就是靠着這點算計才活着走到了今天。”葉星拿過酒杯,看着酒面浮起的漣漪,“在舒适區待久了,突然換一種處事方式,我怕見不到明天的日出。”
宴離淮意味不明地說:“外面正刮着沙暴,恐怕接下來三日之内,都看不見太陽了。”
葉星沒說話,她起身走到窗邊,将窗戶推開一條小縫。濃雲籠罩着夜幕,借着屋内的亮光,隻能看到眼前随風飛旋的沙礫。
“狼群就要過來了。”
葉星端着酒杯,說:“你必須要趕在狼群攻進客棧之前,找到操控狼群的方法。那麼眼下最關鍵的線索,就是我手裡那顆東海珠了吧?”
宴離淮胳膊随意搭在椅背上,指尖漫不經心地觸着葉星剛剛靠過的椅面,沒回答。
“用你最緻命的隐患來換取我的信任,把你的命親自交到我手上,讓我放心把最後一張底牌交給你。”葉星沒轉頭,說:“這棋走得好險。”
宴離淮将杯裡的酒一口氣喝盡,散漫地說:“風險對我來說并不重要,結果才最重要。”他側過頭,随意朝她一擡酒杯,“怎麼樣,葉星,我這步棋走對了麼?”
葉星也略微偏頭,那浮着灰霧的瞳眸沉寂無波,她說:“你要知道,這東西是賀蘭圖給我的。如今賀蘭圖身份撲朔迷離,它怕是會讓你失望。”
“我不在意這些。”
葉星聽着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最終,那腳步聲停在了自己身後。她能感受到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像是毒蛇盯着獵物,森冷而充滿玩味。
宴離淮自身後抱住葉星,下巴墊在她的肩上,和她一起看着窗外,“你不是一直都想着肅清狼群離開客棧嗎,怎麼突然猶豫了。”
他側臉貼着葉星的臉頰,“你在擔心什麼?”
葉星低眸看了眼撫在腰間的手,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