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明見守衛勸不動宴離淮,對葉星道:“小少主,大門守不住多長時間,我們在這裡隻能坐以待斃,出去才有一線生機。”
龍潭镖局完全沒必要再參與這場必輸的對抗裡,他們本就是被強行拉進棋局的過路客,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如今計劃崩盤是外面那群人的問題,住客生死和他們有什麼關系?他們是龍潭镖局的人,是世子的訓練者,不是救人的兵将。
這場獵殺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對,沒有任何關系。
沈之明盯着葉星,迫切地等待着少主的回答,然而葉星隻是把雙刀收回腰後,用沉默證實了沈之明不敢深想的猜測。
“……是我們的人。”沈之明按住了腰側劍柄,說:“負責添堵院牆的是我們的人……把狼群引過來的,是我們的人。”
兩棟樓到處都是宴離淮的守衛,所有人在禦光派一事後變得極為警惕,故技重施引狼入室的變故不會再出現第二次,如今禦光派已經覆滅,有能力做到如此境地的,隻有龍潭镖局。
“……所以,我們現在出去,面對的不隻是狼群。”
葉星側眸看向大門,“他們的家人、姐妹、兄弟都在外面等着他們。倘若隻有我們活着回去,他們就會以為我們是操控禦光派害人的幕後主使。禦光派之前做的那些毫無理由的事就會變得有迹可循。”
他們不再是置身事外的看客,而是别人手裡的刀,沾滿鮮血後跌下棋盤的廢子。
沈之明面色鎮定如常,手卻本能地攥緊劍柄。
葉星在昏暗裡略微搖頭,似是微哂:“我們親眼見過禦光派的下場,就算龍潭剩下的人有能力屠盡客棧所有人,我們也沒辦法孤身對抗狼群。”
所有人的命運早就被綁在一起了,血泥濺髒了每一個人的袍角,沒人能獨善其身。
沈之明在黑暗裡呼出幾口氣,垂眼看着地面濃稠的黑血。積血成窪并不可怕,他在練武場上經曆過比這更可怕的場面,是沉洛和葉星讓他脫離了那間煉獄。
他思維缜密,總能輕易發現旁人無法察覺的細節,這是沉洛最開始選中他的原因,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察覺到白小星近來的狀态不對。
龍潭镖局裡出了内鬼,内鬼想讓所有人身死客棧,今日過後,龍潭镖局就是給真正幕後主使擋箭的盾,替死的鬼。
内鬼為什麼要這樣做?
答案顯而易見,他們從來都不是什麼被卷進生死漩渦的無辜路人,他們從踏出皇城那一刻起,就注定會成為這場棋局裡不可或缺的棋子。
他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棋子,也不關心自己是誰的手中刀,他隻在意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短暫沉默後,沈之明松開劍柄,堅定地道:“但憑少主吩咐。”
宴離淮借着昏暗伸手捏了捏葉星的緊繃的後頸,看向坍塌的櫃台,說:“我們留在這裡也未必是死局。既然狼群已經圍攻至此,我們大可以繼續按着原計劃走。”
一旁的守衛跟着沈之明錯愕擡頭,“原計劃是從主樓搬運油桶,可我們已經和外面徹底失聯,根本沒辦法搬運……”
接着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擡眼看向宴離淮,驚慌的面容逐漸轉為驚喜,“火油桶!這東西不止是主樓裡有,客樓廚房下面也安置着一批火油桶!”
沈之明疑惑看他:“你們怎麼會在客棧裡藏這麼危險的東西。”
“每棟樓裡都有的。”守衛沒時間解釋,敷衍地拍了下他的手臂,轉念道:“但是,這些火油桶是公子當初以備不時之需随手放置的,數量遠不及主樓那邊的多,況且現在狼群數目龐大,我們根本做不到炸毀整座客樓。”
這遠遠不是最棘手的。
火油桶數量不夠意味着他們沒辦法再将狼群引到頂樓、點燃油桶後利用勾爪離開客棧。他們隻能在低樓層引爆油桶,但狼群數量太多,它們一旦湧進來,根本沒法分散。先不提能不能在四五十隻狼口下成功引燃,就算成功,也未必能安全脫險。
稍有不慎,所有人都會葬身火海。
守衛的笑容很快沉了下去。
葉星放下握刀的手,側身看向大門,“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所有人默然不語。屍狼憤怒的粗喘穿不透這扇沉重的門,烈風掃過躁動不安的狼群,帶走了狼背上的塵沙,它們在半空中肆意飄蕩,又随風落進賀蘭圖的手中。
賀蘭圖遙隔沙霧看向遠處隻露一隅的客樓,慢慢收攏掌心,她轉頭看向圖坤,輕輕地說:“表哥,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幫陳晔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