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客棧一片混亂,沒人知道外面到底還有沒有生還者,更沒有人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冒險來救他們。
就算那些住客真的過來了又如何?
他們手上有相仿禦光派的印記,他們會被那些失去親人的住客親手殺死。
既然已經讓自己走進死局,為什麼偏偏又在這種時候想要求生?
面對危險的求生本能嗎?
不對。葉星立馬否定了這一推斷。青雄寨這些人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徒,又經曆了那麼多次險境危機,不可能會怕死。
那是為了什麼?
這座客棧裡不止他一個人在尋找秘寶,複刻曲譜無異于把這東西拱手讓人,陳召不可能會做出這麼多此一舉的事。
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遠處受傷的住客漸漸圍聚在一起,嘈雜的響動蓋過了耳邊的輕弱的風聲,葉星下意識擡眼,腦海裡那些混亂的線索交疊閃過,最終串聯起另一個讓人極易忽視的模糊細節。
十五張曲譜。聚集在一處。刻意躲開狼群求生。
“……這群人在保護曲譜的完整。”
葉星忽然低聲開口:“狼群沖進客棧後,青雄寨的人一直在避開狼群,因為狼群會分食住客,它們的獠牙會撕碎曲譜,就算是死,他們也不可能會死在狼群嘴裡。”
宴離淮正按揉葉星緊繃的後頸,聞言下意識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遠處,想了想,說:“但是,他們即便保護了曲譜,也沒辦法活着走出那棟樓。退而求其次來講,他們就算死在了一起又如何?陳召被關在密室裡,不可能拿到那些東西。”
葉星望着遠處靠在沙石邊的身影,沉思了片刻,說:“但是鄭溪幫他拿到了。”
宴離淮看了眼衣襟,說:“我猜,你接下來要說的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也許青雄寨早就知道了鄭溪的存在,甚至還知道了這人就潛伏在客樓裡……也許他們并不知道這些,但這都不重要。”
葉星說:“按照眼下的線索推斷,這十五個人很有可能是陳召的備用計劃。他們一直在客樓裡想盡辦法活下去,就是為了給陳召送出曲譜。”
她按了按額角,讓自己腦袋清醒一些,說:“我們剛剛想錯了重點。無論陳召用它做什麼,究竟有什麼意義,首先,這東西必須先交到陳召手上。而青雄寨的人活到了最後,就意味着這些曲譜對他來說極為重要。”
宴離淮用木棍在沙地随意畫了條線,順着她的話說:“倘若所有人都死在狼口也就罷了,正好推翻棋局,大家從頭再來。但如果隻死了一部分人,剩下的人還活着,那麼這些人裡面很有可能是和他争奪秘寶的人。”
“陳召隻是重生過一次,也不是什麼料事如神的神仙,他隻知道陳晔,并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所以,”葉星握着宴離淮的手,帶着木棍在西邊畫了一道标記,“還有最後一批藏在住客之中的内鬼。”
宴離淮看着葉星沾着血迹的手背,微微挑了下眉,說:“内鬼也不知道情況如何,所以分散在隊伍各處探查情況。他們的首要任務是阻止西邊院牆缺口填堵,而另一個任務,是來收走那些曲譜。”
葉星沒抽回被反包住的手,說:“那些内鬼知道所有隊伍人員的分布,先不提你和我的身份在他們眼裡有多可疑。北漠商隊全權負責清剿青雄寨這件事,就足以令内鬼起疑。”
陳晔若是真潛藏在北漠商隊當中,必然會發現這些曲譜,内鬼不可能會冒這個風險。
“……所以,他們才會突然收手,任由我們的人堵上院牆。”
宴離淮扔掉木棍,拉着葉星起身,掃了眼周圍,微微眯起眼睛,說:“他們現在不打算推翻棋局了,他們想要和我們明着搶‘骨’。”
遠處的厮殺聲逐漸減弱,客樓大火噼啪燃響,漫天殘屑在濃霧中随風浮蕩,宛如鬼影飄舞。
葉星任由宴離淮牽着手往遠處走,說:“那些内鬼一直在附近觀察客樓,大概是發現我們有很大把握能活着出來,所以才會臨時改變主意。”
宴離淮繞開人群,往暗處走,“我們待在這裡簡直和乖乖待在陷阱裡的獵物沒有任何區别,我們得在他們發現我們的身份之前離開這裡……”
葉星腳步猝然一停。
飄蕩的殘屑最終連成一道道模糊的輪廓,一群滿身血污的住客從遠處昏暗裡慢慢走出,站在了屍狼身後,堵住了他們唯一的路。
“……很好,”宴離淮偏頭說:“這是第二件意料之中的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