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息是龍潭镖局裡除了沉洛以外,和葉星最親近的人。就如同不管淩息做什麼都很容易被察覺到一樣,葉星的一舉一動也很難瞞得住淩息。更何況那時的葉星還未曾意識到内鬼的存在,淩息若是想要知道些什麼,簡直稱得上是輕而易舉。
這也是陳召會去冒險找龍潭镖局合作的原因。
更何況,淩息最初的任務就是監視龍潭镖局裡的其他人,隻需要動動手就能成為合作的籌碼,她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葉星似乎也沒打算再向陳召确認什麼,隻接着說:“如此一來,有淩息在暗中幫你監視我的行蹤,即便我和宴離淮之間的關系再怎麼詭谲難猜,但對你來說,應該也不再算得上是什麼緻命的威脅。”
“所以說,”陳召微一聳肩,說:“我完全沒必要再去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親自試探你們的身份。就像小少主說的那樣,不僅客棧裡住客的舉動和前世完全不同,就連狼群的動向也被你們徹底改變了。”
他看向葉星,“倘若龍潭镖局想快點離開客棧,一定會想方設法去清剿狼群,再加上有淩息幫我監視你們,我隻需要潛藏在暗處繼續尋找陳晔,就足夠了。”
——也就是說,那場計劃其實并不是什麼早已注定的死局。
而陳召之所以出現在那裡,随後在一片混亂中被守衛關進了密室,又在陰差陽錯下避開了住客的報複和狼群的襲擊,活到了最後,似乎也僅僅隻是誤打誤撞的巧合而已。
“——看吧,”陳召稍一攤手,像是終于恢複過來什麼似的呼出一口氣,“我從一開始就說了,那場計劃隻不過是一次逆轉死局的機會。而至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我們……”
他頓了少頃,似乎覺得有些諷刺,笑了一下,聳肩道:“就當是命運吧。”
“……命運。”葉星低聲重複了一句,緊接着也輕笑了一聲,贊同地點了點頭,說:“這話說的倒也沒錯。”
和她本人的行事風格完全不同,葉星笑起來時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攻擊性,甚至可以稱得上用清隽來形容。再加上她的膚色要比旁人略顯蒼白一些,乍眼看去,倒有種和清冷疏離的朋友在交談時,聊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看到她忽然展顔一笑的怔忡錯覺。
但陳召卻莫名有一種被藏在暗處的黑豹死死盯住的悚然感,他用指甲狠壓了下掌心傷口,似乎打算說些什麼,但被葉星打斷了:
“就在那場計劃的前一天,我曾對淩息吩咐過,讓他們幫我支走守在圖坤門外的守衛,因為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和圖坤本人單獨商議。”
陳召面色微變。
宴離淮叩着胳膊的指尖一頓,像是看到了什麼好戲似的挑了下眉。
葉星了然道:“……看來我猜的沒錯,她并沒有告訴你這件事……也是,如果你提前知道龍潭镖局會在那一天出現,你根本不會再去選擇在同一天冒險行動。畢竟,那可是你逆轉死局的關鍵機會。”
陳召籲出一口氣,靜了足足數息,才嘲弄道:“怪不得……”
葉星說:“你的重生之策在每個重要的時間點上都布下了推翻棋局的行動,以至于這計劃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完美到無懈可擊。但你應該也沒想到,這也恰巧暴露了一個弊端,這場計劃全程由禦光派主導,不牽連到你的同時,也根本不需要你的參與。”
她頓了頓,說:“而你又是手握着淩息緻命把柄的人,即便你們已經聯手,但隻要你還活着一天,淩息就會陷入暴露身份的危險裡,而每一天對她來說都是緻命的變數。她一定會想方設法除掉你這個隐患。”
“而那場計劃,不僅是你逆轉死局的機會,也是淩息徹底擺脫受人桎梏的機會。”
“既然我能費那麼多功夫去找圖坤,她應該也猜到了我或許會答應和北漠商隊聯手。所以,我極有可能會去幫圖坤阻止你們的計劃,而她的目的,就是借我的手去除掉那幾個在場的禦光派弟子。”葉星略微擡眼,淡淡地說:“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你。”
隻要陳召一死,淩息就可以用自己和禦光派合作的名義,繼續握着那條‘後路’,同時也也不必再擔心自己的身份會成為别人用來時刻威脅的阻礙。
“……真不愧是龍潭镖局的人,你們押镖的次數恐怕還沒有你們算計人心的次數多吧?”陳召按了按眉心,有些唏噓道:“我想過自己會成為淩息的眼中釘,但沒想過她會這麼快就下手。”
“不過,”他把試探的重點又拉了回來:“就算她算計了我一路,但這也并沒改變什麼。”
的确如此。
雖然這其中多了些意料之外的曲折變數,但也恰巧證明了陳召的确沒打算帶着曲譜故意接近葉星和宴離淮,把他們當成避難處藏到最後。
這一切依舊是個無解的巧合。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
葉星用指尖輕輕摸了摸桌面,說:“既然你的所有計劃都缜密無措到即便發生了變數,也能輕松把自己摘出去的地步。為什麼偏偏會在那種混亂到随時可以潛進人群中趁亂離開的場面裡,留到了最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