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這場大火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變數。
葉星左臂微微顫抖,她用右手扶住腰後刀柄,遙隔一片亂局裡,平靜地看向陳召。
陳召接過身邊人遞來的刀。他看着葉星,猶如在看被圍攻的困獸。但他的臉上卻沒流露出任何放松的神情,隻有一片漠然。
大火可以掩蓋一切罪證。那間房裡所有關于南陽王府和不明毒藥的情報,身中機關後傷勢詭異的屍體,以及那位本該在五年前就已“入土為安”的南陽王府二公子。
這一切和葉星有所關聯的把柄将不複存在。倘若她今日能活着走出這裡,下一步就是鏟除那個唯一會威脅到她的人——會在陷入絕境後立刻反咬她一口的陳召。
“小少主聯合龍潭镖局的人,意圖勾結烏洛部後人劫取秘寶背叛世子。走投無路後卻妄想用火油燒毀證據。”陳召側首,看着樓下亂糟糟的人群,說:“殺了他們。”
“……但其實和死在世子手裡相比,”沈之明背對着葉星,看向疾步往這邊走的精銳,說:“也不算是個壞結局吧。”
他握了握手中長劍,像是為自己打氣一樣,低聲道:“就當是在練武場一樣……”
葉星說:“殺了他們。”
四樓的濃煙鑽出木欄湧向半空,三樓的住客大都已經逃到了一樓。不遠處和家人走散的孩童不知被誰狠撞了一下,撲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數道身影猛然躍起,擋開住客的刀劍,朝着走廊中央狼撲而至。
葉星彎刀在瞬息間出鞘,她向前走了兩步,在對方刀鋒逼近時踩着木欄騰空翻起,自半空掄刀砍向對方的咽喉。
鮮血貼着刀鋒淩空飛濺,把木欄染成了刺目的紅。葉星臉上沾了血滴,她跨過地上的血泊,極速掠向精銳,刀鋒相錯擦出的火星在雙方的眼底蹦躍。她盯着對方,在下一刻揮刀間看着對方瞳孔極速充血,頹然撞向木欄。
每邁出一步,葉星都能感覺到身上的傷口在不斷往外滲血,那種發麻的刺痛感就像被閃電劈中般席卷全身。葉星的右臂開始變得遲鈍起來,她沒什麼表情地看着沖來的精銳,毫不在意身上的傷口又多了一道,在對方刀刃劃破上臂的瞬間,先一步割開了對方的喉管。
濃煙如蝗蟲過境般向三樓每一個角落急遽滲透,伴着周遭接連不斷的嗆咳聲,最後一個精銳僵硬地後退了兩步,撞開被刀劍劈斷的木欄,墜向一樓。
陳召靜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葉星臉上沾了血滴,她在與陳召不過十步之遙時停下腳步,抹掉了刀面上的血。
陳召略微擡臂,左腳稍退半步。
濃煙開始慢慢湧向兩人,像是将要吞噬掉一切的黑色漩渦。
就在那一刻,兩道人影悍然躍起,如同孤注一擲的野獸般沖向對方。
噗呲——
陳召頓了一下,慢慢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心口,接着猛然噴出一口血。
“……咳咳……咳咳……”
陳召緊抓着葉星的肩膀,在這一刻,他卻突然露出了笑,聲音嘶啞到近乎難以辨識,“哈……你知道嗎……這場豪賭從來都沒有赢家……”
葉星意識到了什麼,猝然轉頭,看向樓下。陳召說:“大家不過都是棋子……他宴知洲玩弄人心,到頭來還不是被我們這些無關緊要的棋子拉進了棋局……”
濃煙遮擋了太多視線,葉星隻能看見幾道黑影将人群逼得不斷後退,可即便是隻有一道模糊的輪廓,她也能認清站在門邊的那人是誰。
他緊緊抓着葉星的肩膀,竭力不讓自己倒下,他笑了幾聲,說:“大家誰都想踩着對方的頭顱往上爬,走出困局,去當操控全局的棋手,每一天都活在自己設想的無數種結局的恐懼裡……每時每刻都要不停地算計。算計,算計。他媽的……算計到最後,我卻連該向誰報仇都不知道。是我要的太多了嗎?不,不。是那該死的老天爺在拿我當笑話耍……”
他話說的斷斷續續,語序也開始變得錯亂起來,卻竭力維持着神智。他忽然擡起頭,看着葉星,問:“你覺得你會赢嗎?”
葉星并未言語,維持着側身的姿勢,抽出了刀,鮮血霎時濺了她半臉。
“……不,這場賭局沒有赢家。小少主……”陳召扶着木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倒,他笑起來,看着踉跄後退的葉星,最後一點聲音也散在了濃煙裡,“我在下一世等着你。”
彎刀哐當落地。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突然靜止了一般,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寂靜起來。
她捂着被刺傷的腹部,猛地吐出一口血。
“……葉星,”宴知洲看着樓上頹然倒下的人影,說:“你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