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宴離淮用了将近十幾年的時間去謀劃,成功離開了南陽王府那個像鬥獸場一樣的鬼地方。在遠離皇城千裡之外的大漠,一手建造了這座沒有任何訓練者侵擾的世外桃源。
但其實,他并不想去承認。
即便怪物消失了,恐懼依然會如影随形。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都沒有逃離那座煉獄。
——砰!
猛然前撲的狼狗猝不及防,一頭撞上恰好關合的房門,當即爆發出凄厲的慘叫。宴離淮用後背緊抵着門闆,死死擋住那群不斷撞門的怪物。
砰!砰!
門闩早已在接連不斷的沖撞下出現裂痕,單薄的木闆随着每一聲觸目驚心的重響,撞擊着他的脊背。宴離淮怔怔望着前方,空洞的瞳孔被正午的陽光映成了淺棕,倒映着遠處空無一人的樹影。
狼狗的嚎叫蓋過了獠牙撕扯血肉的聲音。他緊咬着唇,反壓在門上的手指用力蜷起。他沒有大聲呼救,仿佛一旦開口,那僅存的力氣都會随着話音瞬間流盡。他僅僅隻是用那消瘦的身軀緊擋着門,防止它們再沖出去傷人。
“……怎麼回事?”
“聲音好像是從那邊,那邊……”
“——快去叫王爺過來!”
宴離淮看着遠處跑來的侍女,聽着她們大聲驚呼,随即才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什麼似的,緩緩低頭,望向從門縫裡緩緩流出、延伸到靴尖的血泊。正午的日光将它們照得格外殷紅,格外刺目。刹那之間,他忽然想起了阿娘今早穿的那件紅色騎裝。
他眨了下眼,瘦弱的肩背突然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沾了血的靴底開始變得濕滑,讓他險些擋不住那些發了瘋的狼狗。
“——快把阿淮帶走!”
淚水瞬間模糊了他的雙眼,一片混亂的嘈雜裡,他不知被拉進了誰的懷裡,皂角味道的外袍蓋住了他的腦袋,隔絕了那些濃烈的血腥和嚎叫。
“不……不……”
宴離淮竭力擡起頭,在被人護着往外走時,抓住了不知是誰的衣袖,喘息道:“是……是他做的……”
“——你在說什麼?”
“是宴……”
他張開嘴,卻再也說不出任何話,那些淚水仿佛逆流進了喉嚨裡,讓他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哽咽。
“快把孩子帶走!”
“快救王妃……”
“——小心那群怪物!”
一片混亂裡,宴離淮緊抓着那人的衣袖,想要掙開罩在身上的衣袍,然而那衣袍此刻如同鐵索般越發收緊,他在接近窒息的哭聲中拼了命地收攏手指,卻隻能絕望地看着父親的袖角從指尖滑過,奔向犬舍。
黑暗徹底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宴離淮猛地睜開眼睛。
月光透過窗戶投下銀色碎影,他倚靠在牆邊,下意識去揉酸痛的後頸,才發覺自己正與一隻冰涼的手緊緊相扣。
“又做噩夢了?”
他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說。
“……嗯,我方才夢見——”宴離淮偏過頭,緊接着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話音猝然一頓。
随後他怔怔低頭,看着兩人手上早已凝固的血迹。它們在月光下像是一條暗色的河流,沿着她蒼白的手腕、破損的衣袖蜿蜒向上,漫過小臂、手肘、左肩,最終如同彙聚大海一般湧向心口。他目光落向葉星胸腔處猙獰的爪痕,心髒在瞬間急劇絞緊。
樓下狼群的嚎叫聲和低弱的呼喊聲隐隐約約傳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