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晔緊盯着宴知洲,沒有說話。
宴知洲平和地說:“而我,隻是找到了他們的失誤而已。”
氣氛莫名陷入詭異的安靜。
片刻後,陳晔才開口:“……所以你才沒有去問那幾個土匪。因為你在故意打亂他們的猜想,不去問他們陳召行動的疑點,也不去責罰龍潭镖局的任何人。你故意表現得對陳召的死毫不在意,就像他隻是顆可有可無的棋子一樣。然後等着那幾個失去當家人而憤恨的‘莽夫’,因為胡思亂想,而主動露出破綻……龍潭镖局也是一樣。”
他話音略微提高了些:“你其實并沒有對少主用刑,對嗎?你隻是把她和所有人隔開了,讓他們無法相互聯絡。而你則故意放出少主被關押受刑的消息。倘若龍潭的人和少主真有不軌之心,他們很快就會因為消息隔絕而自亂陣腳。你在等着他們犯錯。”
“而你的作用,就是幫我更快地找到他們的‘錯誤’,讓我拿回那個東西。”宴知洲沒有任何否認的意思,“隻有這樣,你才能趕在你的家人因為擔心你和孩子的安危,而做出什麼荒唐又危險的舉動之前,與你的妻兒團聚,然後一起平安無恙地離開客棧……所以,”
他看着陳晔略顯僵硬的神色,聲音裡摻帶着隐約可見的虛僞和善:“别再想着拖延時間了,如果你唯一的用處消失了,你應該知道你的下場。”
陳晔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壓在血泊裡的掌心卻隻能攥住一絲絲粘稠的血液。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在世子面前其實沒有半分勝算。哪怕他得知了宴知洲的意圖,也沒有燃起半點“或許可以扭轉死局”的希望。
他大可以先和宴知洲拖延時間,再想辦法救出孩子,但同樣,北漠商隊也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走進深淵。
圖坤會因為擔心孩子的安危而做出什麼舉動?
賀蘭圖又會怎麼想?
……不出所料,他又一次連累到她了。他花費了數年時間才走到今天,秘寶與他隻有一步之隔。他對扳倒世子的計劃近乎胸有成竹,甚至自大到認為哪怕用北漠商隊來藏曲譜,也不會有任何人找到頭緒,察覺到他和圖坤、賀蘭圖的關系。他完全可以在暗中保護他們。
但他全部都搞砸了。他甚至還把他們的孩子也帶進了漩渦裡。
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如果直到日出時他仍舊沒走出這裡,那麼北漠商隊一定會意識到他已經出事了。沒有人會去救孩子,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沖過來。哪怕他們連靠近世子的機會都沒有。
而世子……世子不會心慈手軟,他一定會殺了他們。
這是一個警告。
宴知洲依舊平靜地等着他的回答。
時間仿佛凝固在血腥的昏暗裡,不知過了多久,陳晔終于開口:“……狼毒爆發後不久,他們就開始借着懷疑有人感染狼毒的幌子,引誘住客跟着他們到處欺負人。不知為何,他們突然盯上了阿圖,明明這期間她從沒有和除身邊婢女以外的人接觸過,但他們卻堅持咬定她們和圖坤一樣,感染了狼毒。”
“但那件事鬧得太過分了,住客中有很多人開始不滿。但他們依舊沒有打消念頭,甚至還打算強行闖進她們的房間翻箱倒櫃,”他望着地上的血,說:“就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一樣……所以我才察覺到了異常。”
宴知洲沉默了一會兒。就當陳晔以為他會問陳召那群人究竟為什麼會執意搜找他們的房間、他們到底藏了什麼時,宴知洲卻問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
“……他們自從進入這座客棧後就一直掩藏身份,從未有過任何行動,以防你們察覺到什麼端倪。但他們卻在狼毒爆發的時候,突然想盡辦法要去搜刮你們的房間,甚至為此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風險。”他說,“你覺得,他們真的會做出這種不經腦子的蠢事嗎?”
陳晔一頓,“事到如今,你認為我還會和你說假話兜圈子嗎?”
“不,你當然不會。”宴知洲說:“而他們也不可能會因為什麼危險的狼毒,把客棧攪得一團亂,讓自己陷入更深的危險當中。”
他雖然看着陳晔,但說出的話更像是自語一樣的分析。他似乎毫不避諱陳晔知道任何内情,“所以,我的意思是,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們很有可能意識到了,在不久之後,會有更大的危險降臨。而那個危險,會讓他們再也沒有任何機會去接近你們。”
“……你想說什麼?”
宴知洲說:“我想知道,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能讓他們覺得那東西要比狼群環伺更令人恐懼,甚至慌亂到了如此不顧一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