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們此前一點疑心也沒有嗎?”守衛終于擡起手腕,用麻繩蹭掉鼻間的鮮血,接着說:“五年前,世子到底為何會突然找上你們?又為何會不惜冒着風險僞造屍體,幫你們的二當家從官兵的追捕中徹底逃脫?”
他注視着周叔,說:“既然你如此善于觀察,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突然遲鈍到察覺不出任何的可疑之處吧?”
周叔并沒有直面回答,“除了世子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們的身份。即便我們話中有疏漏,你們也不可能會把我們和一個早已消失多年的寨子想到一起。”他平靜地反問道:“你們的主子是怎麼知道青雄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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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說出五年前那件事的時候,他們也許很容易就會意識到,我的真實身份遠比他們所想的更加撲朔迷離。”
宴離淮朝走廊的方向走了幾步,說:“這也就意味着,他們不再對‘客棧老闆’一無所知,他們距離發現我身份的真相更近了一步。”
梵塵說:“……這就像是我們在那群餓狼面前,從包袱裡拿出了一塊鮮血淋漓的鹿肉。”
宴離淮點點頭,“對于他們來說,眼前的這塊‘鹿肉’,就是一張極有價值的底牌。”
這時,走廊裡走來一道端着托盤的身影。宴離淮從守衛手上接過托盤,接着說:“為了得到這張底牌,他們一定會停下逼近獵物的腳步。而借此時機,我們會非常友好地再給他們送上一份意想不到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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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個‘誘餌’而已,怎麼可能會知道那麼多關于公子的事。不過,”守衛刻意停頓了一下,随即擡眼看着他,道:“說不定,是你們二當家告訴我們公子的。”
還未等周叔說話,那個叫秦左的青年當即忍不住道:“二當家怎麼可能會把這些事告訴一個綁走他的人……”
守衛壓根沒去看秦左,對周叔說:“如今你們二當家已經死了,事到如今,再去糾結他有沒有說這些也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們之前也不止一次懷疑過世子出現的時機吧?”
氣氛再次陷進死寂。火把的焰光在每個人的瞳孔裡躍動着,他凝視着周叔臉上猙獰的刀疤,語氣裡卻不帶任何引導之意:“比如說,明明你們此前近乎在江南盤踞一方,連附近官府都無可奈何。但那些官兵為何在一夜之間,突然擊潰所有防禦,殺上了青雄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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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世子以外,誰還能做到這種事?他們不禁會在心底提出這個疑問。”
宴離淮把托盤放到桌上,說:“然後,他們會在腦中快速把朝堂上那些尚在皇城、能供皇帝随意調遣的将軍大臣全部想了一遍,最終隻能得出一個結論——或許真的隻有宴知洲才有這個本事。”
“……因為他們如今已經親眼見識過了世子的能力。”梵塵接過公子遞來的白粥,低聲說:“他們一定會想,一個能想到辦法利用狼群毀滅皇城的人,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而當他們看到外面那些狼群時,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就徹底成為了他們心中那些疑問的唯一答案。”
說到這,梵塵怔怔地看向宴離淮,似乎直到此刻,他才徹底明白公子所說的那句“他們已經無法冷靜下來思考任何事,就像是腦袋裡始終沉壓着一團濃霧。”究竟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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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意思?”
其他精銳也忍不住開口質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們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守衛略微動了動酸痛異常的手腕,說:“……想一想,五年前的那個夜晚,你們是如何在官兵密不透風的包圍下逃走的?再看看現在站在你們身邊,和你經曆過生死劫難的兄弟,他們當初為何會和你一樣的幸運地逃脫了追捕?真的是因為你們身手比那些死去的人更厲害嗎?還是……”
他話沒說完,綁住雙手的繩子便被人猛然前拉。手臂上的傷口頓時傳來鑽心般地刺痛,他踉跄兩步,重心不穩,跌摔在了一具被琴弦勒住脖子的屍體上。
“你以為,你比我們更了解二當家嗎?”周叔看着守衛被人粗魯地拖拽起來,說:“還是說,你覺得我會為此背叛世子,不要命地去和一個隻能東躲西藏的人合作?無論你想耍什麼花招,如今都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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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們說的話都是真的,宴知洲的确參與了圍剿青雄寨一事,也趁機利用了他們。但他們依舊不會選擇站在我們這一邊。”
宴離淮扯了把椅子坐下,用勺子舀着自己碗裡的粥,說:“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做出背叛世子的事,無疑于一個剛剛被滅門的小孩,從衣櫃裡跑出來,拿着一把木劍,在那些剛剛殺了他父母的人面前說,總有一天會殺了他們,為父母報仇。”
他又順着這話想了想,略感遺憾地總結道:“而這孩子最終的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和他的家人在地下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