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宴知洲忽然頓住了腳步。
訓練者順着世子的視線望向主樓,“世子,怎麼了?”
宴知洲看着那半陷進黑暗的樓體,繼而目光緩緩掃向四周,說:“……她剛才說過,李順他們在搬那些屍體的中途去了綠洲?”
訓練者點了點頭,“她說她在主樓附近碰到了李順他們。按照時間來推算的話,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到綠洲了。”
“但一路走過來,我們卻沒有看到那刺客和其他人的屍體。”宴知洲蹲下身,訓練者領意舉着火把靠近。宴知洲看向眼前那幾道尚未被沙土掩埋的腳印。它們向着綠洲方向混亂延伸,卻在不到十步遠的地方突然消失了。
他輕撚了下殘留在指尖的沙礫,“他們會拖着屍體跑去綠洲嗎?”
訓練者瞬間明白了什麼。所有人皆壓緊佩劍,戒備地掃視四周。他們已經離綠洲很近了。這裡曾接連發生過數次難以想象的禍亂,幾乎每走十步,就能看見被風沙半掩的屍狼、住客的屍體。夜幕之下,這裡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座墳包塌陷的墳場。
其中一個訓練者向前走了幾步,看了眼腳印消失的地方,用靴底稍微一掃。隻見塵沙之中,一小片暗色的血迹隐約顯露。
“世子,”訓練者摸了下沙土,“這些血是新的……應該是那兩個刺客留下的。”
“這裡沒有任何打鬥過的痕迹。”宴知洲掃了周圍一圈,說:“李順他們應該已經進了那座客樓裡。”
“……他們順利去了那裡,但是留在這裡的屍體卻不見了。”旁邊另一個訓練者往附近走了兩步,用劍鞘推開足有半人高的屍堆,裡面沒有那兩個刺客。他轉過頭,說:“世子,青雄寨那群人說不定就在這附近,我們……”
話音未落,方才那摞屍堆似乎因為被推得歪斜,最邊緣的幾具屍體翻滾落地。接着,又有幾具本該穩摞在中間的屍體也跟着往下翻滾。悶重的聲響在一片寂靜中接連響起。訓練者悄然推開刀鞘,警惕地看向那屍堆。
随着最後一具殘屍砰然落地,周遭再次陷入死寂。此時此刻,那屍堆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半塌陷的沙堡。宴知洲站在原地未動,拇指輕輕推了一下扳指。訓練者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其中一人向前一步——突然,那屍堆又再次動了一下。
火把在風中劇烈晃蕩。昏黃的光線下,隻見一道人形背影輪廓模糊顯現。那人似乎背對着他們坐在屍堆裡。其中一具屍體的手臂環壓在他的後肩上,隻讓他露出了後腦。
那微弱到幾乎難以發覺的痛吟聲斷斷續續傳來。
“這人是……”訓練者看着那模糊不清的輪廓,似乎不知道一時該如何表達,頓了頓,說:“這人是被人刻意放進去的……那幫土匪之前搬屍體的時候怎麼都不确認一下有沒有斷氣。“
“等等,好像不太對勁……這人好像有點熟悉。”另一人抽出劍,試探着走到屍堆另一側,“李順……?”
那個叫“李順”的訓練者盤膝坐在屍體中間,一具屍體的腿部壓在他的身前,擋住了他脖子以下的部位。他的頭發在血污中結成硬塊,鮮血順着看不清的創口小股流淌,漫過了他的半張臉,連帶着右眼都被染得發紅。
他吃力地擡起眼,嘴唇顫抖,卻吐不出任何音節,“……快……”
訓練者神色驟變,疾步走向屍堆,一把拽開李順面前那具殘屍,想要救出李順。随着殘屍滾落,一小塊類似木桶的東西赫然露出。
“這是什……”
就在他伸手觸碰那東西的瞬間,一股巨力猛地将他後扯。宴知洲一把抓住那人的後領,接着帶他後退數步。遠方狼群那令人悚然的嗥叫再度傳來,與風聲、呼吸聲交混在一起。沒人能聽見那暗箭離弦時發出的細微嗡鳴。
燃着火苗的暗箭猶如墜星般在黑暗裡一閃而過,下一瞬,屍堆火光沖天暴起。
“……世子,這裡也有——”
遠處,另一訓練者也扒開了同樣埋着同伴的屍堆。那“嗡”地離弦聲再度響起,急劇顫動的火苗燒開了薄霧。訓練者猛地側身,那火光堪堪從他身前劃過,射中了他身側屍堆的火油。
訓練者的瞳孔猛然一縮。他微張着嘴,目光緊盯向屍堆,映亮雙眼的那道紅光像是永遠殘留在了瞳底。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烈火瞬間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