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娘被世子的人帶走了。”男人将空藥瓶用帕子包好,藏在了抽屜最裡面,說:“他們不知從哪帶來個孩子,說要養着她。可那孩子太小,瞧着模樣應該連一個月都不到,又沒有奶來喂養。于是他們挨個房間找乳娘,最終把孩子他娘帶走了,說要幫他們照顧孩子。”
陳晔問:“她現在在哪?”
男人搖了搖頭,原本還算俊秀的臉上盡顯疲憊,雙眼也熬得發紅,“沒人知道。從她被帶走後,我就再沒見過她了。不過每隔一段時間,他們會派人來給我們送奶,防着我家孩子餓着……這也是我知道孩子他娘還活着的唯一方式了。”
陳晔把目光投向床榻上那道小小的背影,一時沒有說話。
男人敏銳發現了什麼,他張了張嘴,看着陳晔毫無表情的側臉,那些疑問的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他邁步走向内室,把床榻邊的絨毯拖到了窗下,遮蓋住地上的血迹,随後又向四周張望了一眼,把角落裡一個裝飾用的花架挪到窗邊。
“天快亮了,”男人用濕帕子擦掉窗沿附近的血印,“孩子睡醒後需要喝奶,到時那幾個黑衣人會過來給孩子送吃的。”他說:“無論你想做什麼,那都是你唯一的機會。”
陳晔順着男人的目光,看向窗外綠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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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幾個住客握緊了手裡的劍,緊緊盯向站在一樓酒堂的那道背影。宴知洲緩緩擡起眼,望着被燭燈映亮的一層層走廊,似乎在找什麼人的蹤迹。他周圍倒着六七具屍體,鮮血一路沿着地闆紋路彙聚,浸過旁邊幾個訓練者的靴底,慢慢向執劍圍在四周的住客蔓延。
……這是唯一殺了他的機會。
住客用布條把自己的手和被血浸濕的刀柄纏在一起。冷風順着四周被破開的窗戶呼嘯湧進,吹蕩着空氣中沾染腥鏽味的塵埃。
——他們本以為世子會直接拆掉這些窗戶,和他們硬碰硬的。
就算他們遠不是世子的對手,但他們對這座客樓足夠了解,大可以利用窗戶和房間狹小的優勢堵住他們。他們對此有足夠的把握。
但他們沒想到那些訓練者會聲東擊西。
最開始的是西邊庫房的窗戶。那扇窗戶本就有裂痕,也最容易被攻破。對于世子來說,外面那些土匪的行蹤不明,他們時間緊迫,庫房一定會是他們的最優選擇。
他們派了近十人守在那裡,而當窗戶真正被砸開的時候,窗外卻并沒有任何身影。
因為那些黑衣人去了二樓東、西邊的房間,那裡距離庫房最遠。他們隻有四十三人,但要看守的窗戶足有十五扇,而世子手下的黑衣人近乎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短時間内,他們根本沒辦法制定應對意料之外變故的戰術。
生死一線的危機關頭讓他們沒辦法思考更多,隻能先去抵擋出現在眼前的危機。于是,原本守在二樓的人幾乎都堵在了東、西邊那兩個房間。
而在他們對付二樓黑衣人的時候,一樓的幾扇窗也近乎在同時被砸破。他們擔心世子會趁着他們不備從庫房折返,于是庫房在保留了一部分人手的同時,又派出了剩下的住客去圍堵遠處那幾個房間。
但那幾個房間的訓練者不過都隻是分散他們注意力的誘餌而已。
世子真正選擇的缺口其實在一樓的東邊。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如今世子被包圍在一樓,他身邊的黑衣人隻剩下不到十人。如果想要殺他,此時此刻,就是唯一的機會。
其中一個住客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屍體,深吸了一口氣,就在剛要邁出腳步時,一聲“咯咯”地嗆血聲忽然傳來。那個跪在宴知洲身前的住客抖動了一下,雙手徒勞地去扒嵌進脖子皮肉裡的絲線。
想要偷襲的住客站在宴知洲身後,看不清那個同伴的慘狀,隻能從那狐裘前瘋狂掙紮的手臂來分辨他的痛苦。
“……我說過了,如果不想你身邊的人因你而死的話,就把刀放下。”
四周死寂無聲。住客覺得自己的雙腿就像是綁了巨石一般僵站在原地。
“好了,幼稚的反抗遊戲結束了。”
宴知洲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那住客一眼,輕飄飄地松開手中絲線,看着那個在腳邊蜷縮抽搐的青年。明明身處在數十人的包圍當中,可他卻未曾露出過任何驚慌或惱怒的神色,聲音聽起來甚至要比方才更加平和:“現在我隻問一遍,賀蘭圖在哪?”
沒有人說話。
宴知洲感到惋惜地稍偏了下頭。周圍一個訓練者領意抽出短刀,一腳踩着那倒地住客的背,對着他的後頸揮起短刀——
周圍住客瞳孔一縮,下意識擡起手中武器。
一聲細微的“喀嚓”聲傳來。
訓練者神色微變,原本直直下落的刀鋒急遽改變方向,在空中掄出一個半圓後,劈開了朝他胸□□來的暗箭。
“……你真的不應該闖進這裡的。”
宴知洲聞聲擡起眼,看向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三樓的身影。
賀蘭圖說:“如果世子仔細想一想的話,就應該知道,現在落進死局的并不是我們,而是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