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走廊上的那盞燭燈被鮮血澆滅了半數,血珠沿着燈台底部彙聚,在遠處那重疊緊促的腳步聲中顫動着砸向地面。
“——他的手指斷了,趕快止血!”
“那邊還有受傷的人,你去看看!”
“少主?少主沒事……”
那些紛亂的聲音像是被周遭的陰影纏裹着一般,斷斷續續傳進葉星的耳邊,化作撕裂似的雜音,又在下一刻被狼群的叫聲吞沒。葉星站在原地,用手腕蹭去嘴角的血。身前幾個黑衣人匆匆跑過,她輕擡起頭,靜靜望着幾步遠外那道站在木欄邊上的身影,露出臉頰上那道因為面具剮蹭而留下的橫向血線。
她以為沉洛會說她這麼做太過冒險,但她卻始終沒有開口。
“……少主?少主!”
葉星收回視線,搖了搖頭示意沒事。她後退了兩步,借着燈影的遮擋,壓住隐約發顫的左手,握緊彎刀,随即動作利落地收進腰後刀鞘。
黑衣人剛要再說些什麼,便見沈之明和幾個同伴快步跑來,“小少主,出什麼事了?”
“有人突然襲擊。”黑衣人向走廊盡頭那個房間示意,“我看到師弟從那裡出來後就徑直往樓梯口走。”
沈之明沒聽明白,“什麼?說清楚點。”
情況危急,黑衣人這會似乎也顧不上什麼情報保密了,瞧了一眼南陽王府的同伴,然後迅速地說:“陳晔的孩子就在那房間裡,一直由師兄和其他兩個人輪着看守。因為突發情況,今日直到正午之前,都是由師兄一人負責看守,另外兩人去幫其他人找逃跑的陳晔。大約一刻鐘之前,師兄突然肚子疼,師弟碰巧遇到了,又沒什麼急事要處理,就說替師兄看一會兒。”
走廊盡頭的房門大開,因為光線和距離的原因,他們看不太清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有幾個訓練者的身影來回走過,時不時發出翻動箱櫃的嘩啦聲。沈之明眯了眯眼睛,看見了衣櫃邊角上那一小片刺目的血迹。
黑衣人繼續說:“我們在這邊一直商量着要怎麼應付樓外那些裝神弄鬼的人,順便守着走廊。沒過半盞茶的工夫,就看到師弟出來後大步往樓梯那邊走,但我自始至終都沒看到師兄進去。我們覺得不太對勁,就叫住了他,結果沒想到他在轉身時突然拔刀攻擊我們。”
沈之明順着黑衣人的目光,看向靠坐在木欄邊上的那道身影。他認得那個人,他就是他們口中說的師兄。此時此刻,師兄半垂着頭,臉色慘白,鼻尖滲着冷汗,身旁的同伴正幫他包紮着受傷的左手。那傷口似乎很深,鮮血已經沿着手腕浸染附近大片袖管,滴落在地闆上。而在血泊不遠處,他看到了兩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四指齊斷。”葉星說:“如果不是他擡手擋了這麼一下,那一刀就得砍在他的脖子上了。”
“師兄上樓回來時,剛好看到我們兩人與他纏鬥,便趕過來幫助我們……他武功淩厲,刀刀緻命,我們又沒想到自己人會突然執劍傷人,一時大意……”黑衣人頓了頓,看了眼葉星身後的那間房門半掩的客房,桌上還放着已經涼了的飯菜,說:“還好有少主相助,不然事情肯定會變得更麻煩。”
沈之明注意到了葉星右手上的血,“少主……”
話音未落,之前那個目睹師弟墜樓的訓練者便搶先問道:“少主可有受傷?”
“沒有。”葉星擡了擡右手,“都是别人的血。”她似乎沒看見訓練者拇指隐隐抵住刀鞘口的動作,随手将另一把刀收入腰後,偏頭看了眼黑衣人,淡淡地說:“襲擊你們的那個師弟,是守衛假冒的。”
沈之明不由偏頭看了眼樓下。酒堂周圍的五六個訓練者正忙着驅趕住客回屋,沒空收拾那具屍體。那人就躺在斷桌上,大半張臉已經被血糊住,又閉着眼睛,很難看清原本容貌。
“……的确是假冒的。”訓練者沒去看樓下,說:“但他脖子上的那個白玉蓮花吊墜确确實實是師弟的東西,這吊墜從他進入王府的時候就貼身戴着了,就算去煉藥場上也沒有摘下……旁人不可能會有。”她又掃了走廊一圈,附近除了受傷的師兄之外,再沒有其他血迹,她問黑衣人:“師弟現在在哪?”
這時,走廊盡頭的另一個訓練者跑來,他看了眼葉星,又看了看那位握刀的訓練者。一直在以養傷為由不問外事的龍潭镖局,和率領主樓所有訓練者的領隊同時站在這裡,氣氛着實有些怪異微妙。但他沒再多問什麼,隻道:“葉少主,甯師姐。我們在衣櫃裡找到了師弟和幾件帶血的衣服,還有這個。”
他攤開手掌,露出有些卷刃的匕首,上面還殘留着暗色血沫,“師弟被人從背後一刀割喉,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就死了。所以我們才沒察覺到屋内的任何異常。”
甯步塵沒有說話。
葉星看着那把匕首,覺得不太對勁,“屋内再沒有其他人了?”
“沒有。”訓練者動了動搭着血衣的胳膊,說:“我們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了一遍,除了這把匕首和幾件血衣之外,再也沒有任何痕迹。”他忽然啊了一聲,像是才想起什麼更重要的事,說:“還有,那個孩子也不見了。”
……孩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