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眼平生
須臾,祁無憂回過神來,卻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聲:“這副模樣倒比今年的探花郎還俊秀,看來夏家給畫師塞了不少錢。”
晏青不見喜怒,道:“陛下點了王懷入翰林,這畫就是由他所繪。”
王懷正是本屆的探花。
祁無憂停頓片刻,又道:“王懷啊,探花宴的時候我與他說過話的。他出身清寒,實在有些傲氣,這才被皇父打發去了畫院。若他還秉持本心,沒收夏家的錢,豈不是說明這個夏鶴真有畫中這般出俗了?”
晏青不答。
祁無憂便說:“那我可真要親自見見他了。若人畫不符,他們兩個都跑不了欺君之罪。”
“别去見。”
“為什麼?”
祁無憂撇下畫像轉回身,消散的希冀又重新萌發了。
但晏青卻毫無波瀾地解釋道:“你是公主,不必屈尊親自接見。若你姿态主動,在夏家面前便顯得被動了。照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派個人過去見他,你遠遠地看上一眼。”
祁無憂沉默了下去。
晏青說的都有道理,但這麼多理由,唯獨沒有一句是他不想她去看。
一顆春心活過來,又落寞下去。祁無憂定定地看着他,也無波無瀾地說:“既然如此,那長倩你便替我去看吧。我隻信得過你。”
晏青沒有立刻答應。
煦暖的柳色浸入窗裡,隐隐綽綽。他坐在窗前,澄澈的眼睛望了她片刻,終是隐忍不發,沉沉地道了一聲:
“好。”
有了這聲“好”,祁無憂就沒有更多期盼了。
隻是等晏青走後,她瞧了一眼小幾上他慣用的琉璃茶盞,還是不住地難過。
竹簾微動,漱冰和照水進來好言寬慰。
“殿下,别難過了。晏學士心裡肯定是有您的。您想啊,他今日特意帶夏家郎君的畫像來給您看,怎麼不是壓抑了莫大的酸楚,忍痛割愛呢。”
祁無憂眼睛一酸,别過頭去道:“他倒是大度。”
“可是殿下,晏學士何嘗不是為您擔憂。他知道您這些月來寝食不安,就指望着您看了畫像,能放下心來,心裡舒坦一些。”
“那又如何?”剛才還不可一世的少女,這會兒已然有些哽咽:“他以為那個夏鶴比我想的好看些,我看了就不委屈了嗎。誰不是盼着能跟心愛的人結為夫妻呢。我最想要的是什麼,他難道不懂嗎?”
“懂,他肯定懂。誰都知道您此次下嫁是為了江山社稷,所以晏學士忍着不提,也是因為他跟您一樣,都是大愛無疆的人。”
祁無憂微低着頭,幾上微涼的茶湯倒映着她平靜的側影。
和風吹皺水面,她眼中的血絲和水色也褪了下去,擡起頭說:
“他們應該已經碰上面了,我們也去瞧瞧。”
說罷,祁無憂穿過如霧的紗簾,身姿淩厲。
她興之所至,左右伺候的人卻措不及防。一時間,忙要準備香爐儀仗,哪裡跟得上她的腳步。
“不用準備了,隻照水鬥霜跟着就行了。”
奉先殿離長春宮不遠。祁無憂眨眼邁出了殿門,照水和鬥霜得不停疾走,才能堪堪跟上她的步伐。
大周宮殿的明間正面無牆無門無窗,皆以竹簾代替。奉先殿的簾子悉數卷了上去,明淨豁亮的宮殿坐落在水綠山青的宮苑中,的确不需走近,便能将殿中的景色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