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少渝把碗遞給她。
粥熬得很濃稠,聞起來很香,但入口的那一刻姜栩年卻忽然有點想吐,她其實并不覺得餓,也沒什麼胃口,但由于一連幾天都沒怎麼吃過東西,腹中實在空空,隻能勉強把一碗粥吃完了。
孟少渝一直坐在床邊看着她。
等她吃完了才說:“這座房子以後邵姨會經常過來打理,我們待會就回京州。”
姜栩年微微一頓,然後點頭:“好。”
孟少渝本來還擔心她不答應,此刻聽她這麼說不由松了口氣:“醫生說你身體很虛弱,最起碼要好好調養一個月,所以接下來什麼都别想了,安心養身體。”
姜栩年還是說“好”。
回去的路上盧嵩開車,先把姜栩年送回别墅,然後再送孟少渝去公司。
“我感覺太太的情緒有點不對勁。”盧嵩說,“你不覺得她太過于平靜了嗎?”
孟少渝坐在後座,這幾天他也幾乎不眠不休,此刻正閉着眼小憩,聞言淡淡道:“那隻是表面而已,我知道她心裡難受,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給她點時間,總會過去的。”
盧嵩卻搖頭:“對于已經接受的人來說,走出傷痛隻是時間的問題,但我怕她是壓根就沒接受,如果這樣的話那情況就比較麻煩,你懂我意思嗎?”
孟少渝睜開眼看了他一下。
盧嵩從後視鏡裡跟他對視:“這就相當于她編了一個騙局把自己關在裡頭了,因為拒絕接受所以看起來才風平浪靜,她在裡面是安全的,可騙局成不了真,自我麻痹也總會清醒,到那時候才是她真正崩潰的時刻。”
孟少渝聽他說得似乎很嚴重,不由皺了皺眉:“那我該怎麼做?”
盧嵩:“先看看再說吧,這段時間你注意點,多關心關心她,一定不要刺激她的情緒。”
孟少渝:“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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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栩年情緒爆發是在一個星期之後。
那天下着大雨,孟少渝特意提前下班回來,一進院子就看到她撐着傘在花圃那兒站着。
他走過去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桂花開了。”姜栩年示意他看前面,“好香。”
孟少渝還算有耐心:“這是你自己種的花,什麼時候不能看?下這麼大的雨,先進去吧。”
姜栩年置若罔聞:“奶奶最喜歡桂花。”
孟少渝一頓。
“我下午睡覺的時候夢見奶奶了。”姜栩年自顧自地繼續說,“她給我做了桂花酒釀丸子,我還沒來得及吃就醒了。”
孟少渝隐隐地有些擔心,這是事情發生後她第一次主動提起奶奶,難道是要從自我麻痹中清醒了?
“現在雨下很大,我們……”
他話未說完,姜栩年忽然轉身往院外走。
“你去哪兒?”他急忙上前拽住她。
姜栩年回過頭,漆黑的眼睛略顯空茫:“我去找奶奶。”
孟少渝終于确定她開始從自己編造的騙局走出來了,他覺得這是好兆頭,與其一直沉浸在無休止的自我幻想裡,倒不如趁早清醒。
于是他說:“奶奶已經不在了。”
姜栩年看着他,語氣肯定:“她在。”
“她去世了。”孟少渝既耐心,又殘忍地打破她的幻想,“人死不能複生,你要認清現實。”
姜栩年一瞬不瞬盯着他,她沒說話,但握着傘柄的手開始控制不住發抖。
片刻後傘無力自手中脫落,大雨霎時兜頭淋下,她像是感知不到,整個人呆呆地立在雨中。
“我知道你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我也很難接受,但事情已經發生了,隻能勇敢去面對,一味的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奶奶肯定也希望你能過好自己的生活。”
姜栩年往後退了兩步,然後雙腿一軟跪在了雨中。
“為什麼……”她痛哭出聲,眼淚混着雨水洶湧流下,遲來許久的,最害怕面對的絕望在這一刻鋪天蓋侵襲着她。
“為什麼啊……”她捂着臉,哭得渾身顫抖,“奶奶不在了……她不在了……”
孟少渝鼻子一陣發酸,他蹲下來把她抱在懷裡,像抱着一隻被大雨淋濕,無家可歸的小動物:“我在很早之前就經曆了驟然離别,那時候我也跟你現在的心情一樣,不明白為什麼,等到後來長大了才知道,意外是無法預料的,越是對你重要的人,你越會在她離開後覺得痛苦,難以接受,而避免這種痛苦的唯一辦法就是,不要把任何人看得太重要,否則最後痛苦的隻有自己。”
姜栩年淚眼朦胧,孟少渝這些話或許很有道理,但對于她眼下的傷痛沒有半點作用。
她依然哭得不能自已,太無情了,她想,這一切都太無情了,她根本沒有半點心理準備……
“哭吧。”孟少渝掌心扣着她的後腦勺,“發洩出來就好了。”
這天姜栩年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回到家的,隻記得她和孟少渝都被雨淋透了,然後她好像睡了一覺,隻是睡得不怎麼舒服,做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夢,第二天孟少渝說昨天夜裡她發燒了,燒到快四十度,夢裡一直叫奶奶。
由于心理上的重大刺激,導緻她這場病情綿延了将近半個月,随着身體逐漸恢複,她也慢慢接受了奶奶離開的事實,雖然偶爾想起來還是會哭,但這也是正常的,畢竟至親離世,還那麼突然,可能這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生活也好像回歸了從前,當靜下來之後,她不免開始思考如何面對之前那件懸而未決的事情。
那就是孟少渝原本準備出差回來和她辦理離婚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