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哥哥姐姐,嫂子好!”說着就見人已經到了我們跟前。
我一看,又是那沒大沒小的小子,程伩澤。
他是程越澤的胞弟,程家三少,年紀比在座的各位都小,僅有十六歲。
程林兩家一向交好,各家的小孩幾乎是一塊兒長大的。平日伩澤總愛往林府跑,也隻管直接稱呼我們為哥哥姐姐。
不知不覺,連我也與他逐漸熟絡了起來。
不過他的性子與之骐一比,簡直是一熱一冷。偏他就愛和不喜言語的之骐攏在一塊兒,還真是奇妙。
“偏就你最愛假正經,何時見你恭恭敬敬地走進過林府?哪日不是跟活蹦亂跳的猴兒一般。”我忍不住打趣了他一番。
不過也虧得這孩子性格好,凡事都是樂呵呵的,從沒見他同誰急過臉。
“三姐,我這可是真性情,整日闆着個臉多難受啊。”
這小子,叫姐姐時語氣總是格外甜。
一旁的之骐聞言,低咳了一聲,見狀,在場的人都止不住笑出了聲。
“伩澤,正好,你也過來同我們一起選選料子,要是瞧着有喜歡的,改日叫人做好了給你送到府上去。”大哥一手背往背後,一手輕揚,招呼着伩澤。
在家的日子,大哥更喜着長衫,比起平日,多了一分儒雅與沉靜,也洗去了商人的幾分濁氣。
伩澤連連擺手:“我這幾日可是眼睛都挑花了,決計不願再重複了。再說了,衣服可是女孩才喜歡的東西。”
我聽了,頗不服氣:“你可知,最初裙子、絲襪,甚至是高跟鞋,都是為男性量身打造的?”
這一下,不光伩澤,就連大哥大嫂也怔住了,隻有姐姐與之骐方能淡定地望向我。
我清了清嗓子,繼而又說:“從來就不存在什麼男性專屬或女性專屬的物品和特質。我國魏晉南北朝時期,就流行男子以白為美的風氣,魏晉士族皆喜以胡粉飾貌,連作為文學‘三曹'之一的曹植、熱衷玄學的何晏、‘玉樹'夏侯玄、‘風姿特秀'的嵇康等也無一不熱愛傅粉。”
“可這絲毫不妨礙他們在不同的領域創下各自的壯舉,為後世所流傳。再譬如隋唐五代時期的男子喜愛‘為婦人之飾'、宋代的男子更是喜愛在頭上簪花等等。要我說,這隻不過是審美的多樣化罷了,實在不必糾結男女之分。”
“男子可以喜愛妝飾之美,女子也同樣可以崇尚力量之感。身披戎裝、讨伐羌國的婦好将軍;馳騁沙場、為李淵打天下的平陽昭公主;擊鼓抗金、屢立奇功的梁紅玉......她們哪一位不是千古傳頌的巾帼英雄,哪一位不是愛武裝,棄紅裝的堅毅女郎?”
“更何況,政啟開元,治宏貞觀的治國之才武則天;運籌帷幄,守成創績的孝莊皇太後,她們都是女性,也一樣能夠掌控政治,完成治國理政的大任,絲毫不輸男子。男女從來都是平等的,沒有誰一定要從屬于誰,也沒有誰天生就應該被所謂的既定規則而限制一生。”
滔滔不絕說完一堆後,我倍感舒心。雖知當下所處的年代過于特殊,但仍舊想提出自己性别平等的觀點。
我擡頭掃視衆人,他們的臉上無疑充滿了驚詫、疑惑的神情。我立在一旁,屏氣凝神,屬實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
剛想想法子重新熱熱場子,就聽到之骐沉着的聲音響起:“我倒很是贊同三姐的觀點,如今在我們這個動蕩不安的國家,女性的覺醒是國人啟智的關鍵,推動男女平等至關重要。而唯有思想的進步方能推動國家和民族的進步,沒有思想的變革,勝利就無從談起。”
身旁靜默不語的姐姐也出了聲:“雖然我們還未到達理想狀态,不過思想的萌芽也總歸是國人一次微小的進步。”
大哥凝眉低聲說道:“空談誤國,要真正做到變革,擺脫列強的控制依舊前路漫漫。不過你我後生的力量不容小觑,書寫曆史的筆掌握在青年人手上,光明一定是指日可待的。”
氣氛再一次陷入沉默。
不同的是,平靜的海面下必定是波濤洶湧的。
不一會兒,大嫂就輕拍了一下大哥的手腕,笑怪道:“你呀,難得你們兄弟姐妹今兒能聚到一塊,你就别引得大家還緊繃着一根弦。”
大哥聽聞,也不由地低頭一笑。
大嫂将話題引向我:“若卿,你看這塊料子,很是襯你,瞧瞧喜不喜歡?”
我低頭一看,笑言:“大嫂的眼光真好,我确實喜歡。”
我用餘光瞟了一眼還呆在原地的伩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真是逗人。
“怎麼?剛才還叽叽喳喳的,這會兒倒是說不出話了。”
他回過神,撓了撓腦袋,湊近我說:“三姐,你能跟我講講為什麼像裙子啊,高跟鞋這些東西都是為男人而設計的?”
我噗嗤一笑,看向他道:“真想知道?”
他誠懇地點頭。
“自己看書去!”
他吃了癟,瞬時沒了生氣,一雙饑渴的眼睛也頓時失去光芒,連帶着身邊的之骐見狀也不禁揚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