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幼甯嘴角的笑意化為一絲若有若無的悲情。
“小時候,我雖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可因為庶出的身份,并不受兄長和阿姐們的待見。記得有一次,我被二哥騙到後院,卻被他鎖在了柴房,直到次日才被大人們發現。可後來父親即使知曉是二哥做的,卻依舊沒有責罰他,隻怪我不聽話。”
她的神情變得愈發落寞,繼續道:“七歲那年,我意外從假山摔落,昏睡在地,當時四下無人,隻隐約瞧見阿姐的影子。醒來後,才發覺守候在身旁的人是城軒少爺。”
“他扶起我,為我擦拭傷口,可我卻一時驚慌哭出了聲,他有些無措,便遞了一顆奶糖給我。”她垂眸輕笑,“我也是後來才知曉,原來他有随身帶糖的習慣。”
沉沉夜色,我瞧不清幼甯面上的神情,或許是,我并未擡眼的緣故。
她低語,淺不可聞,偏偏我聽得一清二楚。
“他是第一個問我疼不疼的人。”
黑夜中,我如初生的孩童,一遍遍練習微笑,練習不落痕迹的笑意。
“可是若卿,遇見你和知書之前,我已經快忘記發自内心的笑究竟是何種感受了。如今的我,每一天都在感激與你們的相遇,是你們給了我笑的沖動和哭的勇氣。将來無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改變我對你們的心意。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摯友,一輩子都是,誰也改變不了。”
我止住步子,努力撥開眼中的薄霧去瞧她。
她笑着,卻鄭重其事:“人生結交在始終〔1〕,不為琴瑟中路分。”〔2〕
終于,我擁住她,淚珠悄無聲息地滑落至她的肩頭:“數人世相逢,百年歡笑,能得幾回又〔3〕,何其有幸......”
一聲啼哭劃破長空,林家迎來一個新生命,寂靜已久的府内從此多了許多往日不曾有的歡聲笑語。
大嫂和大哥為新生的女兒取名妉妉,希望她能夠一生安樂。
因為妉妉的降臨,林家人得以經常相聚在一起,臉上洋溢出相似的喜悅。
這幾日,前來道喜祝賀的賓客絡繹不絕,好不熱鬧。之骐的家書也順利抵達,可謂喜事連連。
吾親阿姐親啟
三姐:
久不通函,至以為念。
家凡安乎?
使君以為憂,吾之罪也。我甚安之,可釋遠念。秋且至,風蕭蕭,希自珍衛。
愚弟之骐
于己未年辛未月夏末
我興沖沖地将信展開,念給衆人聽。周氏聽聞,一時淚眼朦胧,卻不見淚珠落下。她從我手中接過書信,再次細細看了起來。
至此,全家人才算徹底放下心。
“看吧,我就說四哥是有福之人,定不會有事的。”一旁特前來看望我小侄女的伩澤開口道。
大家心口的石頭終于落下,皆以笑容看向話音剛落的伩澤。
姐姐小心翼翼抱着即将滿月的妉妉,我和伩澤則圍在姐姐身邊争搶着逗弄小侄女。
出生不久的小嬰兒簡直一天一個樣,才幾天的功夫,妉妉變得粉白粉白的,可愛極了。
我搖晃着手搖鈴,逗得妉妉“咯咯”笑個不停,她撲騰着小手想要抓住我手中的玩具。
“三姐,你的眼睛和妉妉好像啊!”伩澤開口道。
“那當然,妉妉的爸爸可是我的親大哥,能不像麼?”
“不過還好隻是長得相似。”他伸手想要摸妉妉的小臉,卻被她握住了食指,“妉妉呀,你長大後可千萬别和小姑姑一般急躁,最好像若慈姐一樣溫柔達理才好。”
我使勁白了他一眼道:“也千萬别像你小叔叔一樣隻會說不讨喜的話。”
姐姐笑言:“你們兩個呀,妉妉當然是要像大哥和大嫂才對。”她輕撫妉妉粉紅的臉龐,“對不對呀?小妉妉。”
伩澤不服氣,想要親手抱一抱妉妉,可妉妉還沒到他懷裡便哇哇大哭起來。
我見狀,輕手輕腳地從姐姐手裡接過妉妉,卻仍免不了手忙腳亂。她的身子軟軟的,我抱在懷裡後一點不敢動彈。
不過,妉妉卻沒有哭,反而看着我笑了起來。
“看吧,她還是更喜歡我這個姑姑。”我得意一笑,故意對伩澤說道。
一旁的伩澤不樂意了,恨不得急得在原地蹦三蹦。他這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禁逗笑了衆人。
見了他這副模樣,我也笑得發顫,可擡眸嬉笑時卻無意間對上越澤的目光。
他也如我一般,笑意直達眼底,但卻隻端坐在一旁喝茶,靜靜看着我們。
發覺後,我急忙調轉目光,将妉妉交給姐姐,進裡屋看望還在休養的大嫂。
待衆人悉數散去時,我才回房提筆寫了回信。
四弟:
得書之喜,曠若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