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除床上躺着的人便隻剩下江瑤一個人在。
她坐在書桌前,拿起筆,想記錄下什麼,最後,她寫下了兩個字。
想起方才那位禦醫的一句仁心。
在這個皇城,殺人也能得到一句仁心。
他們方才看榻上之人的眼神,有同情,有可憐,卻更多的是像在看一隻蝼蟻,而且還是泥地裡肮髒的蝼蟻。
因為,他是太監,是皇宮内地位最卑賤的太監。
因為他是太監,所以連棺材都不用備,命如草芥這四個字,從來沒有一刻像此時這般具象化,甚至沒有人問過他叫什麼名字。
江瑤無聲的看着草紙上寫下的兩個字。
眼前的這個人名喚李葦。
方才有人換他衣裳時,找到一方絲娟上繡的。
李葦,蒲葦韌如絲,這兩個字該是生命的象征才是。
這樣的人,不該命絕于此。
一個時辰後,門再被打開。
江瑤順着聲響看過去,正見到晴天手裡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過來。
“小姐,這裡有奴婢就好,您不用管他,趕緊回去歇歇吧。”
江瑤接過湯藥,搖了搖頭道:“喂完藥,我再走。”
晴天在一旁無奈道:“便是請太醫也便算了,又何必讓您親自勞心勞力。”
江瑤拿着勺子的手頓了頓,有些沉重的說道:“他如今卧床,全因我而起,我又怎能棄之不顧。”
說着便坐到床沿處,用湯勺舀着藥讓藥快速散熱。
晴天還欲說什麼,可終究沒有說出口。
“佛家教說,善人善事,規避命因,來,晴天,幫我把他扶起來。”
李葦昏迷着,藥很難喂進去,隻能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喂,直到他喝進去些許。
待結束後,江瑤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李葦,你若聽得到我說話,一定要好好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
外面的雪下的越來越大。
原本他們今日該出宮的,因為李葦,江瑤暫時決定不走了。
從李葦昏迷至今,已經是第三日了。
窗外的雪似乎下的小了些,躺在床上的人氣色也沒有昨日那般發白了。
江瑤剛剛給李葦喂完藥,用手絹擦拭着他的嘴角。
一旁的晴天将人放下去,面上欲言又止。
江瑤見她如此,出聲問道:“怎麼了?”
晴天有些為難道:“小姐,您今日必須得出宮了。”
江瑤不解道:“為何?”
晴天頓了頓,“小姐,您可以因為任何人留在這宮裡,唯獨他。”
江瑤皺眉。
“若我不走呢?”
“少爺說了,您若真想要他活着,可以将他帶回去,養好病再送回來。”
這是将軍府大少爺的傳話,也就是她哥哥。
宮裡到處都是别人的耳目,她身為鳳召第一世家的嫡女,若是被有心人傳出什麼不好的話來,太過損傷顔面。
将軍府畢竟是自家地方,将人帶回去醫治好再送回來,還可以落得一個仁善的名聲。
想明白之後,江瑤吩咐道:“也罷,準備妥當一些。”
“是,小姐。”晴天恭敬道。
收拾好後,江瑤便帶着李葦一起回了将軍府。
她住的院子名喚瑤光院。
一進去,便是滿枝的梅樹,此時的季節它們開的正豔,雪地裡白紅交映,甚是美麗。
這裡一看便是精心打造,布景與皇宮已然不相上下。
隻不過,她沒有心情賞這樣的景。
對于江瑤而言,再美,她也沒有絲毫記憶,隻有陌生。
李葦被安排在瑤光院的偏院,府醫說需得好生照顧靜養,這裡離得近,方便照顧,既然是自家院内,也沒有人敢說多什麼。
“轟隆隆——”
一道巨大的雷聲打來。
江瑤剛回房間就被這道雷聲吓了一跳,她看向窗外,一道閃電光明晃晃的照了進來,刺的人眼睛一閃。
“小姐,您休息一會兒吧,您已經多久沒有睡過好覺了,操心這操心那的,操心操心自己吧。”
“知道了。”
她确實很困了,吃過晚膳後就躺下了,隻是沒成想這一覺竟然睡到了第二天的午時。
江瑤睜開朦胧的睡眼,看着簾子外隐隐約約的透露着一些光,但是光色很暗,根本分不清時辰。揉了揉太陽穴,她坐起身來,一手掀開簾子,一手拿起衣服。
門此刻被打開,是晴天端着水進來了。
她臉色帶着些擔憂道:“小姐,您終于醒了,陳小姐來了。”
“陳小姐,是誰?”江瑤疑惑道。
晴天知道她失憶,耐心的向她解釋道:“陳小姐,她是尚書府嫡女,名喚陳月。一向與您交好,她此次來,怕是為了李葦。”
“為了李葦?”江瑤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