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處聚賭的事情不了了之,宮琰辰無視自己腿上的淤青,将昏迷的桑落背回了冷宮。
桑落清醒的時候,是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張開眼恰好看到沉睡在一旁的少年。
濃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輕輕顫動,在那雙緊閉的眼下投下一片黑影。
桑落揉了揉小皇子有些淩亂的劉海,輕聲笑道:“臭小子。”
驚醒的少年注視着半坐起來的桑落,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直到一隻不安分的手捏着臉上的軟肉,有些不滿地對他抱怨道:“怎麼好不容易把你養出來的肉肉不見了?”
宮琰辰如夢初醒,緊緊抱住桑落的腰部,一遍一遍的重複道:“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對,我醒了,還有,謝謝你。”桑落笑着輕撫了幾下少年的背脊,語氣有些真誠的說道。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二人相視而笑的美好。
宮琰辰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向外走去,不一會兒,便提着一個精緻的食盒走了回來。
食盒在床前被打開,兩碟花樣别緻,做工精細的點心置于眼前。
“姐姐,這是四皇兄遣人送來的,叮囑說,是特意做給我吃的點心。”
“你四皇兄對你很好?”
“皇兄們從不曾管過我,前幾日在禦花園,四皇兄還瞪過我。”少年狀似無意地小聲說道,手指撥弄着其中一碟糕點,将有些散亂的點心碼放整齊。
“那你還敢吃他送的東西?”桑落有些無語的看着這缺心眼的孩子,心道他是怎麼在這深宮裡活到這麼大的?
桑落将少年的手拍開,從兩碟糕點中随意掰下兩小塊丢棄在牆角,靜待着不算意外的結果。
果然,兩隻嘴饞的老鼠抽搐了兩下,直挺挺的倒在原地,連窩都開不及回去。
“點心裡有毒,姐姐,怎麼辦?”
宮琰辰驚叫着站起身來,快速躲進了桑落的懷中,将眼底的笑意掩了下去……
怎麼辦?
努納也不知道,努納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啊!
“别急,你先讓我想想。”
桑落安撫住不知所措的少年,盯着眼前的兩碟糕點,陷入了沉思……
一般這種情況宮鬥劇裡都是怎麼玩得來着?
無權無勢的小皇子慘遭毒害,想要自己報仇是不可能的了,那麼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借刀殺人——借這皇宮中最鋒利的一把刀,殺掉這頭試圖侵占領地的敵人。
桑落回過頭,半眯着眼睛打量了宮琰辰一會兒,上手将那件洗得半新不舊的外衫,揉搓的更埋汰了一些。
“宮琰辰我要你記住,這天底下本沒有唾手可得的東西,想要什麼,就自己去争取,你聽明白了嗎?”
清泉般的雙眸變得有些濃郁,少年死死地盯着桑落,勾起一邊的唇角,乖巧地點了點頭……
禦書房外來了一位稀客。
傳聞中從生下來便養在冷宮的六皇子穿着捉襟見肘的衣衫,恭謹地跪在禦書房外,不提面聖,也不願意走開。
這一跪,便是一個時辰。
本在殿内值守的許公公聽說了此事,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敞開殿門迎了出來。
“六皇子天不亮便候在禦書房外,現已一個時辰了,可有事要奴幫您傳話?”
“許公公,”神态淡然的小皇子揚起真誠的笑臉,面對随侍在皇帝身邊多年的心腹,全然沒有高人一等的倨傲,清澈見底的眼神裡滿是面對長輩時的信任與依賴,“我來這裡,是為了謝恩的,父皇的維護之情琰辰感恩戴德銘記于心,琰辰無以為報,惟願父皇聖體安康,壽與天齊。”
“陛下政事繁忙,怕是沒有閑暇召見小殿下。”
“不能嗎?可是……我從未見過父皇,我很想,見見父皇。”
小皇子神情肉眼可見的低沉下去,仿佛被主人遺棄在門外的幼犬般,眼底蓄着濕漉漉的淚意,叫人心生不忍。
許公公想說些什麼,可沉浸深宮多年的經驗告訴他,不該多嘴的事絕不能多嘴,揣摩主子的心思是必要的,但擅自幫主子做事那就是在找死。
就在許公公打定主意要将小皇子勸退時,那小皇子卻揚起一張明媚無邪的笑臉,用滿含孺慕之情的口吻說道:“許公公,是琰辰思慮不周,給父皇添麻煩了,這點心是琰辰特意獻給父皇的,勞煩公公幫忙呈獻上去,琰辰今日便不打擾父皇了。”
小皇子的言行每一步都精準的踏在老太監心軟的門檻上,看着那一臉期待的樣子,饒是心若磐石的内侍總管也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請小殿下放心,奴一定代為轉達。”
“多謝許公公,許公公恩情,琰辰銘記于心,日後必有所報。”
小皇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個精緻的食盒遞交到老太監的手中,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一步三回頭的轉身離去。
透過敞開的殿門目睹了所有經過的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禦筆,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意味悠長,像是透過那五官精緻的臉龐,看向了記憶深處容貌絕豔的某人。
“陛下……”轉身回來的許公公身前捧着那還帶着些許體溫的食盒,欲言又止地望向了陷入沉思的皇帝。
皇權至上,位及巅峰,可卻沒有人在乎過,那獨坐在冰冷王座之上的人,内心究竟有多麼的孤寂凄涼。
所謂的孤家寡人,從來都不是一個敬詞,而是在切身經曆過後,對自己過往人生的總結陳詞。
每一任君王,大抵都是如此了。
“先放一邊吧。”
皇帝長舒一口氣,重新拿起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翻開,這錦繡如畫的江山,終究是需要人去繼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