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的臉陰沉如同蓄了黑水。
罷了,那人最好永遠别出現在自己面前,否則,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
宮琰辰醒來時,看見一道纖細修長的身影,逆着光,靠坐在自己的床前。
他微微卷起唇角,帶出一抹孱弱的微笑,甜甜地喚了一聲“姐姐”。
桑落忙不疊地探長身子上前查看昏迷了整整三天的少年。
“還好,傷口沒有感染,熱也退了。”
白皙柔軟的手探過額頭,确認已經退燒後,長長地松了口氣。
“臭小子,快被你吓死了。”
“姐姐很擔心我?”
“當然了,你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差點以為要幫你收屍了。”
桑落毫不誇張的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回想起看到少年奄奄一息地被人擡回來時,自己吓得腿軟的樣子,說起來,怪丢人的。
“對不起啊,是我計劃的不周詳,我不知道你那個爹居然冷血到對自己親生兒子下手。”
少年無所謂地笑了笑,沒有回應。
“都說虎毒不食子,這下手也太狠了些。”
“姐姐一定出生在一個很好很幸福的人家,所以才能熱忱的對待每一個人。”
很好很幸福嗎?
桑落歪了歪頭,想起自己的上一世。
幼年記憶中無止境的争吵,支離破碎的家庭,為了湊齊學費打工所受的白眼……
隻是這些似乎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自己已經忘記家人的感覺,還有對于親情的期待。
或許,這便是自己和小皇子相互吸引,同病相憐的原因之一吧。
“喂,小子,以後我們都沒有家人了,我們就是彼此的家人。”
長明一夜的燭火在微風中燃盡,屋内驟然暗了一些,在明暗交界的地方,宮琰辰注視着桑落良久,久到以為他因為傷得過重有些神智不清時,他笑了——
“桑落,你記住,你一定要記住你說過的話。”
如果你食言的話,我會痛不欲生,但無論如何,此生我都不會放過你,纏着你,我們一起同生共死。
…………
人人都說六皇子是個有福氣的。
雖然惹怒皇上受了一茬罪,可到底是因禍得福了。
宮琰辰康複以後,便接到聖旨搬進了新的宮殿,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叫做玉棠宮,距離太子居住的東宮,僅有幾步之遙。
現如今太子未立,這一道聖旨如同清水滴入油鍋,撩亂了所有關注此事動向的人。
桑落蹲在冷宮門前哀歎了許久不願意離開,小皇子聞聲走上前去,屈膝半蹲在桑落的面前,笑着問道:“姐姐可是不喜新的宮殿?”
“那倒沒有,隻是舍不得我這一院子的土豆。”
桑落長歎一聲,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流下了見錢眼開的淚水——
“新的宮殿我看了,沒有地方讓我種土豆啊!”
小皇子歪着頭思索了一下,一擊手掌,開心地笑道:“西邊的那塊花園,我可以叫人把花都鏟了,留給姐姐種土豆可好?”
“你這是有做昏君的潛質啊宮琰辰!”
桑落一個腦瓜崩彈向了少年的額頭——額頭的右邊,躲開了剛剛長好的傷口——臉上擺出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惡狠狠的說道:“宮琰辰你少操心這些有的沒的,好好把你的學問做好,沒事了再把你的武功補補,不是叫你跟着去國子監聽學嗎?準備的怎麼樣了?”
“尚未準備好,我很擔心,以前都沒有學過那些,好怕自己跟不上。”
“沒關系,你天賦好,又肯努力,肯定不會比别人差的。”
小皇子清泉般的眼睛彎成新月的形狀,他開心地點了點頭,用輕快的聲音說道:“說起來,這些天我私下裡也在學習識字,如今會寫了一些,我寫給你看可好?”
“好啊,當然好了,需要我給你鼓掌嗎?”
宮琰辰眼睛眯的的更小了一些,随手從地上拾起一截短短的木棍,在空曠的地上,一筆一劃寫了一個端端正正的字——
“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