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再次醒來的時候,還完全不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
這一路上宮琰辰遮遮掩掩,順利的将對他産生了信任感的桑落蒙在鼓裡,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行進的方向早就和原定計劃南轅北轍。
桑落内心十分的強大。
反正自己情況已然這樣了,還能更糟糕嗎?
自己眼睛反正是看不見的,與其待在原地被西曙人抓走,不如逃之夭夭,逃到哪裡都無所謂,隻要不被抓住,就算人到了天邊她也有信心能夠過得很好。
前世桑落就是個極獨立自主的人,父母在自己很小的時候便離異,雙方各自組成新的家庭後,再也不願意支付撫養費,桑落一邊讀書一邊打工賺錢,在出名前她發過傳單,擺過夜市,甚至幫同學跑腿代買過早點。
每當需要交學費時都是桑落最艱難的時候,即便老師為她争取了最大的寬限時間,也為她減免掉了所有不必要的雜費,可巨大的數目依舊壓得桑落直不起腰來,她徘徊在父母的新家外,注視着屋内具有煙火氣的燈光,偶爾還能看到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弟妹出現在窗邊,露出幸福甜美的笑容。
她站立了樓下許久許久,久到雙腿麻木,沒了知覺,才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些年的遭遇似乎注定了桑落堅強,自信,從不将自己命運交到他人手中的性格,她願意拼搏,努力,争取一切可以得到的機遇,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成為自己守護者,不再向任何人低頭。
宮琰辰托着一碗海鮮粥推門進來的時候,恰好看到倚在窗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桑落。
今日桑落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明豔的小臉上不知是熱的還是睡覺壓出來的紅暈,讓那張久病的臉上都有了神采。
就連宮琰辰,都跟着心情愉悅了起來。
“姐姐在想什麼?”
打過招呼的宮琰辰将粥輕輕放置到桌子上,幾步走了過去,與桑落同坐在窗邊的長凳上,他歪了歪頭,專注的盯着桑落那雙看不見東西,卻依舊漂亮的不可思議的雙眼,唇邊勾起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心滿意足的笑容。
“沒想什麼,就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因為看不到,所以對時間格外的敏感,每次醒來的時候,桑落都會此刻的時間,心裡大概會有一個估算,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休息,力求做到一個正常人的樣子。
宮琰辰看了看窗外,日頭西斜,已是申時過半,但此刻桑落剛剛睡醒,若是如實相告必定會引起桑落的多心,于是一點也不遲疑的回答道:“剛剛辰時三刻,姐姐醒來的正是時候呢。”
“是嗎?”
本以為桑落會被自己的鼓勵和愉悅所感染,可誰知,桑落不僅沒有被感染,反而不安的蹙起了眉頭。
“啊?已經辰時了嗎?可是窗外面實在太安靜了,我還以為還是半夜呢。”
出于對俞蘭之這個人的信任,桑落一點也沒有懷疑他說的話,隻是對自己的錯誤感知感到了迷茫,明明隻是失明了而已,都說眼睛看不見的人,其他的感官會更加的敏感。
之前也确實如此,難道說,她的毒惡化了,影響到了聽覺神經了?
“姐姐好厲害,這都被你察覺到了。”宮琰辰面色不改,腦海中飛速想着狡辯的借口,“今日起身便發現外面烏雲密布,許是有降雪來臨,大概是因為如此,街上的百姓都回家避寒去了。”
“是嗎?原來是要下雪了啊……”桑落恍然大悟,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
桑落知道,越是往北,冬天降雪的概率越高,她在靠近南邊地區住了兩年多,兩年……三個冬日沒有感受過飄雪的嚴寒,甚至在潛意識快要忘記,原來,北方的冬天,是會下雪的。
反應過來自己鬧了笑話的桑落沒有覺得尴尬,反而一臉興奮的問道:“等到雪停了,可以帶我出去摸摸雪嗎?”
“好啊,當然沒問題。”宮琰辰這才知道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窗外安靜如夜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天氣不好,而是因為大軍已于昨夜動身,現在的小鎮上統共加起來也就不足五百人,除了後勤的人員,原居民也就剩下了不到七十人。
大家對現今的狀況心知肚明,自是不會為了瑣事還如往常一般在街上閑晃,除了必要的補給,其他時間統統待在家裡面都不露,安靜的仿佛是個空城。
宮琰辰也是疏忽了這一點,忘記營造尋常街市的熱鬧景象,所以才導緻後面這一系列尴尬不好挽回的局面。
也是他說謊的報應了。
西曙邊境雖也是冬日,可因為地勢的原因,何時能等來下雪?他再是人界至高無上的帝王,也不可能掌控天上會不會下雪這件事。
所以這就是,說一次的謊話就需要無數次謊言來圓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