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嬸,裡屋炕上沒地方了,阿奶躺不下。”賀興晨往屋裡瞧了一眼,垂着小腦袋喃喃道。
蘇意安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原來隻是這屋沒地方了,她環顧四周瞧了一眼,心中長歎一口氣,這賀家果真是窮啊。
屋中唯一的木桌竟少了半條腿,下面全靠石頭撐着,另外兩把椅子下端不齊,感覺人若是坐上去還能來回晃悠晃悠,至于其他櫃子,那更是一個沒有,小小一間屋子竟顯得空曠起來。
“那就扶到别的屋去。”蘇意安看向旁邊,那人挺着肚子,瞧着有五六個月了,想來這便是賀興晨的娘親。
一大兩小一孕婦,隻是隻有她們幾人也确實不好将人扶到旁屋。
好在屋外的李嬷嬷一直沒走,聽見蘇意安的喊聲後便趕緊過來搭了把手,這才将人攙扶着送到了旁屋。
那屋子也不大,推門進去就是土炕,上面鋪着的薄被比蘇家奴仆用的還薄,李嬷嬷瞧了一眼便趕緊撇開目光。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她都不敢想。
“嬷嬷,城中離這遠,你們趁着天色還早趕緊回去吧,到了鎮上或許還能歇歇腳。”蘇意安不知從哪裡掏出半兩銀子趁着沒人瞧她們便遞了過去。
李嬷嬷心中不願,可顧及自家小姐臉面,她還是收了下來,隻是在出去時,趁人不注意又将那碎銀塞在了賀母身下的褥子裡。
這碎銀于她而言不算多,但對于現在的賀家來說,能飽一頓是一頓吧,希望小姐能跟着少受些苦。
一切安置好,李嬷嬷這才帶着人離開了賀家,等人走幹淨了,蘇意安這才發覺一屋人都在瞧瞧打量着自己。
雖然沒有人說,但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不安。
“既然我嫁了進來,現在就不會走。”蘇意安寬慰道。
幾人一聽這話,臉上終于露出來個笑,誰也不曾察覺出剛剛那話中的漏洞。
直到裡屋傳來陣陣咳聲,衆人這才想起那屋中還有兩個人呢。
“阿嬸,小叔他病的很重。”賀興晨垂着腦袋,扣着小手,“阿奶說等你來了再給小叔喂藥。”
賀家小妹忙道:“藥已經煎好了,就在爐上熱着呢。”
那會賀興晨出去迎人時,她就将藥煎上了,就等着新娘子給她二哥喂藥,誰知中間出了那麼一檔子事,竟把正事忘了。
蘇意安了然,這是想沖喜,用喜氣喚醒躺在床上的人。
倒也不是什麼讓人為難的事,隻是喂個藥罷了。
“小叔在裡屋躺着,他大哥腿不好也在那坐着。”似是怕她為難,賀興晨的娘親忙解釋道。
“無妨。”蘇意安跟着走了進去,掀開簾子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彌漫在空氣中,她微微蹙起眉頭。
屋内的人早已經等候多時,那會聽見外面聲音,賀家大郎就想出去瞧瞧,可他那雙斷腿哪裡使得上力氣,隻能白費勁罷了。
如今見人進來,他趕忙問道:“菀絮,娘可好。”
“娘沒事,隻是一時高興暈了過去,歇歇就好。”喚作菀絮的女子偏過身給蘇意安讓出位置,她介紹道:“這位便是蘇家妹妹。”
蘇意安微微點頭,目光落在土炕上。
那賀家大朗雖腿不能動,但面色瞧着尚可,那躺着一動不動的賀家二郎就不一樣了,面色慘白,一副将死之樣。
“蘇姐姐。”賀家小妹沒有賀興晨膽子大,她還是不敢當着面叫人,隻能稱呼她為蘇姐姐。
“我來吧。”蘇意安接過她手上的藥碗,用小勺輕輕攪拌黑乎乎的藥汁。
瞧着不燙了這才一勺一勺的喂給炕上躺着的賀允淮。
蘇意安并不覺得這種沖喜的方式可以将人喚醒,但一想到賀家将這當做唯一的希望,便不忍心打碎這個夢,喂藥就喂藥吧,若是喝了人也沒能留住,想必他們一家也不會更加難過。
畢竟能做的一切都已經做了。
一勺勺湯藥灌下去,床上之人竟退了熱,雖人還是沒醒,但瞧着像是還能多活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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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母是被從門縫中吹進來的風凍醒的,她恍惚中坐起身,竟一時忘記為何會在這裡。
等緩過神後,心中又是忐忑不安,既怕蘇家姑娘一走了之,又怕自家二郎人沒了。
她忙從土炕上下來,連襖子都沒穿就往旁屋中走。
推開門見蘇意安仍在屋中,這才松了一口。
“二郎他現在可好?”其實一進來瞧見衆人臉色,賀母就曉得二郎大抵是沒出事,可她心中不安還是想聽大家嘴中說出來的準話。
“娘,那會兒意安給二郎喂了藥,人已經退熱了。”菀絮看了蘇意安一眼,說道。
賀母點點頭,欣喜中竟牽起蘇意安的手輕拍幾下,“好好好,意安來了,二郎也無事了。”
蘇意安并不習慣這種親密的方式,但也不好意思掙開手,隻能任由賀母輕拍了兩下。
隻是退了熱,人到底能不能活還是另外一回事,可這話蘇意安也隻是心裡想想,到底不能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咚咚咚,緊閉的屋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敲響,剛剛還一臉歡喜的人,臉色突然難看起來。
“娘。”賀家小妹賀凝文似乎很害怕,半邊身子已經躲在了賀母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