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從殿外而來,聲線偏低,聲色微向低啞。
江月疏對聲音非常敏感,那人音一出來,她便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等她想出,白晉雲眯起眼,先認出對方,他對那人喊道:“魔修傅照晚。”
三字一出,天地安靜。
可轉瞬,像掉入熱油,周遭出現好幾秒雜亂。
江月疏心緒也有一瞬間的雜亂。
傅照晚似乎笑了一聲,緊接着遮人視線的金色空間屏障破裂,化為寸寸靈氣碎片,消于天際。
借着碎裂的光,衆人不約而同看向傅照晚。
少年站在朱紅飛龍檐角上,身穿翠虬色束袖勁裝,腰間紮竹紋螺青腰封,窄窄的眉勒覆于額上,兩根飄帶随意紮起的烏發飄動。
赤上一點綠,無端不格外引目。
或許有前一世存在,江月疏比其他人看他看得更久更仔細些。
少年身長姿正,皮膚微白,臉棱角出現,有了優越的下颌線,不再是少時那般幼态。五官完全長開,眼尾更加上翹,宛如柳葉,唇色鮮豔,如水墨畫上勾勒出的一筆重彩。
他長大了。
白穆與他遙望,目光深暗。
他對着傅照晚道:“真沒想到你這魔修居然能出來。”
玄藍秘境裡,布下層層陣法。
其中之陣,雖不為殺陣,卻都是一等一的困陣,陷入之人,猶如走迷宮。
況秘境還有尚雲弟子的追蹤。
他一度以為這魔修後生插翅難逃。
“區區六合陣,還有幾個廢物就想要我的丹田,未必太高看他們。”少年嗤笑道。
說着,他手上突然變出好六七個五彩斑斓的圓珠,圓珠擠在一起旋轉。
白穆眼神遽然一變,脫口而出。
“豎子爾敢?!”
傅照晚冷笑:“為甚不敢?”
下一刻,他捏碎圓珠,圓珠爆出七彩光,随化為灰粉,湮滅于風中。
與此同時,好幾聲痛苦的哀嚎聲響起。
“ 我不想死……”
“掌門,救救我。 ”
江月疏後知後覺意識到:傅照晚捏爆的不是什麼圓珠,而是修士視為命根的金丹。
他不止殺了尚雲弟子,破腹取了他們的金丹,居然還故意當着尚雲宗的面将尚雲弟子的金丹挫骨揚灰!
何其猖狂?何其狠毒?
江月疏震驚。
“ 你!” 白穆望着他手中的灰,目眦欲裂,神情似要生啖其肉。
傅照晚卻笑了笑,笑容滿滿報複的快意。
江月疏頭皮微麻。
白晉雲倒比白穆冷靜,他站到白穆身前,冷冷道:“奸豎魔修,真當我們尚雲是好欺辱的麼?”
“今日即不請自來折辱我宗,就别想離開,我今天必要用你之丹田,祭我宗弟子之命!”
語畢,他祭出長劍,眼神與劍光般寒涼。
衆弟子見狀,亦紛紛拿出武器,刀槍劍齊亮,進攻之勢而起。
江月疏很難形容心情,迫于情形,她也拿出自己法器。
一條華而不實的鍛錦披帛,在刀劍等利器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她整理原主武器,找到它時,内心是一陣無語。
原主武器原不是這個,是偏殺伐風的短柄橫刀,但入宗後,白穆說女子用橫刀過于血腥,不被人所喜,建議改換。原主便聽白穆的話放棄學了五年的橫刀,繼而學類似水袖的綢帶。
倒不是說綢帶必無用,聽說魔修中有女修将披帛當鞭子用,舞得獵獵生風,可謂女中豪傑。
可對方修為臻至合體期。
而原主弱小,她的武器絕不适合柔性的綢帶,自保能力太弱,她做不了武力高強的“小龍女”。
這個道理她個現代人都明白,不明白為什麼原主會同意白穆的建議,還是這般不妥的建議。
就在江月疏想東想西時,弟子提起各自武器沖到殿外,殿内空了大半。
她穿好法器跟着出殿。
白晉雲早衆弟子一步到了外面,出于謹慎,他先神識大緻掃了眼周圍,魔修大多心機深沉,微防有詐。
逍遙宗宗主師子路還曾與他聊過傅照晚。
師宗主對他言:那子走一步思三步,執行力乃吾所見極者,非池中物。他日,若與之相鋒,需慎之又慎。
這話他一直深記。
神識而過,周遭沒有異常,白晉雲正想收回神識。
忽地,他神識一停。
修士群裡掩一披帛少女,少女亭亭玉立,身姿婀娜,臂間挂着的披帛随風起舞,更多如仙氣質。
白晉雲愣了一息,隻覺少女披帛法器有點眼熟,突然,一種猜想爬上心頭。
他視線剛越向少女。
下一秒,性子火爆弟子們率先揮着刀劍已沖鋒上去。
人群混亂,情勢危急,白晉雲沒時間去驗證心中猜測。
弟子們噔的一下全部借力而上空中,眨眼間,一躍十多米高。
“傅照晚,拿命來!”弟子怒喝。
日光下,刀光劍影搖曳,十幾道磅礴靈氣裹挾着騰騰殺意。
每一道目标都是傅照晚的胸口。
江月疏為這場景忍不住捏一把汗,他們可都是元嬰左右的修士,男主不會涼吧?
系統不緊張:“涼不了,男主不會死的,他修為比這裡大部分人都高。”
江月疏沒聽清全部,隻聽到了一句涼不了。
事實上也正如系統所說,弟子們統一出手,卻在接近傅照晚身前幾米時,武器“當”的一聲被格擋住。
四個綠袍男子憑空出現,他們拿着武器彎刀,神色漠然。
下一刻,他們一人一腳踹飛持器修士。
江月疏小小驚了一下,因為四個男子和傅照晚幾乎一模一樣,身型長相打扮無差,除了沒有眉勒。
她瞬間知道,綠袍男子便是傅照晚的傀儡。
傅照晚用傀儡在道魔兩路不是秘密,修士們早料到了,也不太驚訝。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像是有心靈感應般,自覺分為兩派,火靈根為主的一派和傀儡纏鬥,其餘成一派又沖了上去。
白晉雲亦在其中。
呼吸之間,江月疏發覺檐角的傅照晚不見了。
不知何時,他從檐角下來了,和白晉雲等十幾個修士交起手來。
按照原著,這時候的傅照晚修為大約處于元嬰後期,但江月疏瞧着,詫異發現傅照晚雖有點落下風,但不是修為被壓制的下風,更多是人數上的壓制,他有點獨木難支。
要知道白晉雲可是化神前期!
看着看着,她忽然心口泛起一陣疼痛。
江月疏定睛一看,原來白晉雲被傅照晚的彎刀劃傷了一塊。
原主很在乎白晉雲,甚至看不得白晉雲受一點傷。
但這情緒讓江月疏有點不舒服,她選擇不看,挪開眼,看下别的地方。
四個傀儡跟主人一樣,也被修士壓制處于下風,又因他們本身是木,對火靈氣多有恐懼,不敢太靠修士的身。
修士們則抓住傀儡的弱點,把火靈氣往傀儡身上招呼,傀儡被燙了七八個洞,其中傀儡一隻最慘,身上估摸燙了十幾個,快沒有好肉了。
傀儡一邊抵抗一邊腳步不停,各自朝四個方位挪動,慘兮兮的。
噗嗤!
白晉雲那邊傳來皮肉入體的聲音。
江月疏克制不住心頭擔憂,回頭一看。
一把利刃插在白晉雲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