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下藥。
丹藥這次沒有直通胃部,反而在口裡化開,濃郁的草木香瞬間襲入口齒各個角落。
熟悉藥草的她在藥味中分辨出數十來種藥草。
須臾之後,淺笑在唇角僵住。
不動聲色看了傅照晚一眼,随即江月疏垂下頭,烏發掩住神色。
“麥麗素”沒有任何纾緩草藥。
換言之,傅照晚給了她一顆假藥。
*
翌日。
少陵端來生辰宴要穿的衣物,剛放下就看見了呼呼大睡的少女。
少女睡姿不佳,中衣擺卷到小腿肚,如藕色的一節小腿露出,腿還緊緊夾着他織的鲛絲被。
少陵:“……”
“小姐,醒醒。”少陵把她叫醒,嗓音溫柔。
江月疏見站在床前的少陵,應了他一聲,扯了個沒感情的假笑後,她便起身下床。
她坐到妝奁邊,歪頭按了按肩頸。
經過一晚上,那塊紅暈已消,肌膚又變回白嫩嫩。
“那是我的衣裳麼?”
揉肩膀的江月疏瞥見少陵托盤中放了一件衣服。
少陵笑眯眯地展開長裙,“這件金絲繡花煙霞絹紗長裙是老爺夫人特意為小姐生辰宴所備。”
長裙整體為櫻色,腰部用金絲勾勒大片片燦爛杏花,下擺處綴滿亮晶的閃片。
晃動之間,宛如天際流雲。
光看亦知比傅照晚送的那件昂貴。
可江月疏卻并不感興趣。
“一定要穿它參加生辰宴麼?”
少陵手撐在妝奁邊緣,聞言,身體微逼近她,他展顔一笑:“小姐,你說呢?”
永遠笑着,永遠帶着不允許拒絕的氣場。
江月疏知道再論下去無意義,她識時務地換上粉色長裙。
該說不說,長裙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一入身,衣裙主動緊貼身軀,霎時間,裙上繡花仿佛活了過來,吐出鮮紅似血的蕊,妖豔又瑰麗。
江月疏被繡花懾住目光,隻是沒等她細細看清,少陵來到她身後,為她挽髻。
鲛人是天道寵愛的物種,不止臉蛋旖麗,身段妖娆,血肉,具寶,修煉驚人,還賜予他們手藝天賦。
譬如:少陵給她挽了個高束的發髻。
望着鏡中的漸成的髻,江月疏感歎:美則美矣,卻并适合她。
她的臉蛋偏清冷小白花款,不适合高束的發髻,高束的髻更貼堅毅英氣的女子。
審美一貫高級的鲛人連發髻都做不到貼臉?
是審美畸形了?還是說有意為之?
内心疑窦一籮筐,江月疏默默忍住,隻問道:
“什麼時候開宴?”
梳子梳過她的發梢,少陵笑了一下,附下身,貼着她耳朵,不緊不慢地說:“小姐别急,等賓客來齊。”
腥冷的呼吸擦過耳畔。
“此場生辰宴,賓客至上。”
鏡子反射出他無感情的機器化笑臉,江月疏忽地生出一抹不可名狀的懼意。
于是這一等便等到晌午。
少陵才領着江月疏前往生辰宴正廳。
堪堪接近正廳,廳内叽裡咕噜的人聲傳出,一想到會有一窩的鲛人,江月疏猛然打了個冷戰。
少陵察覺到,“冷?”
她搖了搖頭,往池塘方向瞥了一眼,晚晚,你可得争點氣,搞快點。
舔了下幹燥的唇,她裝作淡定自若地踱步入廳。
西貝娘穩坐在主位,兩排筆直站着十幾位裝下人的鲛人,還有手或拎或提着禮物的鲛人賓客。
鲛人數量較上次翻了番。
腥味和屍臭味比上次重了數十倍。
江月疏喉嚨滾動,強忍呼之欲出的苦水。
面不改色邁步上前,她落落大方地笑。
“我的兒,來娘身邊。”西貝娘招呼她過去,拍了拍身旁座位,那是上次西貝爹的位置,眼底湧現着狂熱:“來啊!”
江月疏手指蜷了蜷,坐到婦人的身側,眼神壓力如芒在背。
為了讓自己放松點,她率先起話頭,把握主動權。
“怎麼沒看見爹?身體不适?”
像是沒想到她會關心詢問西貝爹,婦人笑容凝了片刻,因而沒及時回複疑問。
少陵睨婦人一眼,似不滿她的遲鈍,徐徐接話道:“老爺事忙,遲些時辰便趕回來為小姐慶辰。”
江月疏乖巧嗯道,心中卻又罵了一句謊話茶魚,嘴裡沒一句真話。
心中抑制不住罵罵咧咧,一道悶雷聲倏忽在天際滾過,仿佛是戲曲開演前的擊鼓聲。
少陵突兀地笑了一聲,美麗的容顔此刻盛到極緻。
他望着江月疏,說:“午時三刻了,該給賓客們開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