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照晚望着離去之人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

一盞茶前，他撂下狠話，拖着殘破的身體狼狽離開。

少女隻關心就在那個道修身上，隻顧着指責他，勞心勞力地将那個道修放下治傷，甚至沒有發現他也在流血也受了傷。

沾染情,欲，道心破裂，他丹田全裂。

原本該是調養的時刻，卻又跟天樞的動起了武，新傷牽扯舊傷，看似沒太受傷的他，實則内傷極重。

可是她的視線隻顧别人，明明他們有那麼親密的時刻。

他有那麼一刻氣的想掐死她，隻要她死了，他的生活便可回歸安穩。

可最後一刻又做不到，甚至一成力都舍不得用上，隻冷着臉扯去鎖心珠。

他沒走出多遠，就停下了腳步，以他如今病骨支離的身體也很難走出多遠。

他等在那裡，不知道在等什麼。

結果他沒等來别的，卻等來了一場雷陣雨。

先劃過記憶的是她曾經在幻境裡提起的一句話。

——全是血，電閃雷鳴，我好怕。

血，電，雷，雨，是她說過的害怕場景。

紮地如根的腿瞬間提了起，他冷臉折返，目睹的是少女毫不遲疑地跟着尚雲人離開。

冰涼的雨水澆灌在體，箭矢傷口汩汩出血。

他冷的打了個猛顫，最終吐出一大口鮮血，體力不支地昏了過去。

*

淋了一場大雨，救天樞弟子又幾乎耗盡江月疏的靈氣，甫一出秘境，她四肢無力，暈厥在白晉雲懷中。

白晉雲面色遽變，打橫抱起她，朝衆人命令道：“給我去找醫修來，快！”

他帶少女急匆匆回到尚雲飛舟卧室。

見狀，白若依見兄長的好心情消失的無影無蹤，睨了眼白晉雲懷裡虛弱的少女，厭惡感止不住翻上心。

這都沒死？

尚雲的醫修很快到了，是一位女性修士。水木靈氣霎時籠罩床榻少女，醫修指腹輕輕搭上脈。

良久，醫修放下手。

白晉雲蹙眉問：“師妹突然昏倒，可是身體有大礙？”

女醫修聞言搖頭，她盡職盡責地回道：“小師妹隻是受驚淋雨，加之修為低，靈氣透支過度，一時沒來得及供給全身，染了風寒，無甚大礙。”

聽罷，白晉雲眉頭舒展開來，沒事最好。

修士恢複力比凡人強，區區風寒，幾個時辰便可大好。

女醫修：“隻是……”

她欲言又止。

“隻是什麼？既是無礙，你何故遮遮掩掩？你如實說來。”

女醫修看了眼周圍，七八個尚雲弟子擠在室内，她張開的嘴又閉合，繼續沉默。

白晉雲似是明白了什麼，說：“師妹如今需要靜養，你們先去做自己的事。”

人群散去，一室内剩下他一人。

女醫修望了眼少女，目帶憐惜，輕聲道：“小師妹失了元陰。”

話音落下，白晉雲身子猛地晃了晃。

室外偷聽的白若依震驚的捂住了嘴。

醫修走開，白晉雲沉默而專注地坐在榻上凝視少女。少女躺在榻上，烏黑的頭發披散在枕頭上，面色蒼白，隐隐看得見皮下青色的血管。

傅照晚手段暴戾兇殘，他不敢想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磨難。

難怪他問她時，她不如以往熱切，眉目間竟含冷淡之色。

她為了他才會遭此一難。

目間沁出滴滴憐愛。

破天荒的他罔顧君子之儀，握起少女微涼的玉手。

突然，他怔然擡起雙眸，臉上閃過不可置信。他又仔細摸了摸少女的手，眸光刹那如臘月之雪般冰涼。

下一刻，他啪地一下丢下她的手。

*

是夜，尚雲飛舟停在尚雲上空。

白晉雲下舟，吩咐弟子将江月疏和天樞弟子送去養傷，自己則趕往白穆洞府。

白穆在半途收到白晉雲的傳音，早已靜等多時。

一進門，白晉雲直截了當道：“月娘修為進階了。”

白穆背起手，眉眼微沉：“我聽你說了，她進了幾階？”

“現已煉氣大圓滿。”

“這麼快！馬上築基了……”白穆心煩意亂，沒想到一個廢物還能有機緣進階。

這麼多年，他們嬌養着柳月娘，隻因柳月娘是晉雲得成大道的命定之妻。

又思忖着柳月娘修為過高恐無法掌控，他和晉雲想方設法地困着她，阻礙她，折斷她的一切羽翼，刻意将她養成廢人，一個隻會依賴晉雲的廢物。

就是希望晉雲殺妻證道時一氣呵成，絕不橫生事端。

“路宗主說過，天上忘情之道的殺情，須在合适之機斬殺命定之妻。”白穆歎出長長一口氣：“隻是這合适之機，也不知究竟是何時。”

要是遲遲不到，柳月娘又進階，以後想用親情愛情來掌控她，可就難了。

白穆愁容滿面。

白晉雲垂眸默然片刻，随即他掀起眼皮說：“父親，我覺得合适之機已到。”

“你以何為斷？這合适之機，為父我為你尋遍精通推演之術的各路修士，他們也并未給出答案。”他在這個兒子身上傾注了許多心血，他注定要振興尚雲，殺妻證道事關尚雲興衰，萬不可出一絲纰漏。

望着父親不信的眼瞳，白晉雲神色沉靜，緩緩道：“我有了瓶頸期。”